国色芳华原本不叫国色芳华,叫海天一线。
21世纪初,它刚拔地而起的时候,谁都没把它当一回事。如果冰天雪地,路过的人就会裹紧衣服路过它,哈哈叹气剁手跺脚暖身体,流浪汉就会拖着碗规规矩矩地守在二十米开外,眼光里流露出难以掩盖的羡慕,而国色芳华庭前人来人往,没有停歇的一天。
原城不沿海,靠得近的南市不沿海,附近一大片区域都不沾海,因此人们不知道老板是谁,都猜为什么取这个名儿。
直到一辆一辆的警车破开黑暗、扯着轰轰隆隆的响声越拉越近,前后左右水泄不通,无数全副武装、手持枪械的武警鱼贯而出,排排警惕站立,人们才知道,高大的建筑物下是流水花过去不眨眼的权色交易,是脚底断手断脚堆满、人却在为赢钱而狂欢的赌博,是男男女女哭声震天、却没能传出建筑的人间惨剧。
原来,海是船的航线,天是飞机的航线,缠缠绵绵,就联合地上站立的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外面的人咧嘴笑着路过,里面的人红眼瞪着狂欢。
“有人要跳楼,有人要跳楼……”
突然,一声嘹亮的尖叫划过所有人的耳膜,所有人为之一震,看见顶楼是清一色的人。
黔驴技穷的囚犯不为过错而后悔,只觉得要是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昨天就该多收几笔债,然后拍拍屁股潇洒走人。可惜今天站在楼顶,才发觉真正的视觉高度远比逼人跳楼的刺激感更有冲击力。
咚——
咚——
……
后来,装钱的警车来回多天。
人员死的死了,没死的收归监狱,地皮被政府买下,在新一轮政府外包合作里被投入使用。
“经法院审理,现判处经济罪犯解津死缓。”
青年萎靡不振地摊在被告席位上,眯了眼又睁开,眯了眼又睁开,忽而狂躁大叫起来,癫叫所有人手气都不好。
那时候的法院还很简陋,法庭里面的声音在法院门口都一览无余,实在不懂限制听庭人数的意义何在。
警察围上去费劲按下他,法官至此重新宣读一遍审判书,席间一片喝彩,苍白的青年终于人清醒了。
法院外
“爸爸,我爸爸在里面……”
“妈妈,求求你……”
“方呈,不要乱说话。”
任孩子如何嚎啕大哭,女人强硬地扯着地上孩子的胳膊就往马路上走,然后死死咬着嘴唇再也不肯说一句话,仿佛那是她对孩子的最后耐心。
“妈妈,爸爸在里面,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一把鼻涕一把泪,孩子冲动跑出去的结果就是滚落荆棘丛。起先有微弱的像小猫喵喵叫的呜咽,后来是夜幕降临,霜降时刻冰凉如水,掺杂了孱弱的呼吸,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蹲在荆棘丛上方的女人从白天到现在蹲得脚发麻,她确认耳边只有风声,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再也没看孩子一眼。
*
海天一线不能继续叫海天一线了,得改名。
徐进礼高价买下海天一线的时候摩挲着下巴思考,想不出来就不想了,继续回一分钟前唐芝发的消息。
“我不回家吃饭,你好好一轮复习就行,不用太担心我。”
直到公司建立,有一天徐进礼想起来今天要招员工,抽出时间去看,最后反倒翘腿在一边观察起来。
毕竟不是主面试官。
当个旁观者为好。
“考官们好,我叫方呈。”
方呈?
新外包的地皮特地标注出来的人名:方呈?
那真是巧了。
徐进礼整个人一顿,停下翻地皮策划书的手,心想得来不用费工夫,二话不说当场拍案录用方呈。
*
“就叫……国色芳华吧。”方呈懦懦开口,说完下意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不敢直视圆桌另一边的徐进礼。
“国色芳华,嘶——”徐进礼嘶得比蛇还厉害,让人通过他的行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与此同时方呈的心鼓鼓跳,“——真好听。”
方呈被盯了几秒。
可徐进礼就好像真的是在说新取的“国色芳华”好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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