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酌酒 肆拾肆

“兄长！”

陌羽甫一走下星桥，便见自己的幼弟陌离向着他奔来。

观星殿上下皆布有幻阵，不说凡人，连练虚合道之下的修士也窥探不了一二，没有玉令，只当此地与别处一般无二，恍然而过。

陌羽怕他冲撞阵法，从而惹到轻尘，因此慌忙运转轻功，赶到陌离身前。

“怎么冒冒失失的，出了何事？”

陌离不答，他抱住陌羽，唤了一声：“兄长。”

深秋肃冷，陌离不知等了多久，衣上身上皆是一片冰冷，陌羽触之，不由惊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不穿厚一点，若是受了风寒怎么办？”

一连两问，令陌离心中伤感更甚，他咬了咬牙，阻止陌羽将披风给他的举动，道：“外面天冷，兄长，随安意回瑶华殿吧，安意好久没和兄长相处过了。”

陌羽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而握住陌离冰冷的手：“好啊，兄长也好久没陪安意了。”

手上传来的温暖令早已冻僵的手有了些许知觉，陌离这才感觉到那刺骨的冰寒，他不受控制地连打好几个喷嚏，见此，陌羽加快了回瑶华殿的脚步。

“安意，下回不可如此了。”

陌羽皱着眉，轻斥道：“若我那时也这般行事，又怎会有后来的势力，又如何保护自己仅剩的亲人？”

冰寒令陌离止不住地发抖，他低着头，不复方才的无畏：“安意受教了，往后绝不意气用事。”

得到想要的答案，陌羽却没有任何笑意，他低低叹了一声：“是兄长没教好安意。”

陌离倏然抬头，大声反驳道：“不，是安意不好！”

似是知道此地不是谈说的好去处，话落，陌离便又低下头，低声重复道：“兄长，是安意的不对，安意不该那样说兄长，兄长做的很好，是安意不成器。”

陌羽脚步一顿，而后在陌离骤然而起的不安中开口，语气温和如初：“安意，兄长不怪你。”

制止住陌离抬头的动作，陌羽无声苦笑，眸中皆是哀痛。

“方才兄长是怎么教你的，安意莫非是忘了？”

带着玩笑的温柔语气令陌离稍稍安下了心，他低低应了一声：“兄长教训的是。”

皇室子弟自幼习武，因此，去往瑶华殿的路虽然远了些，但在内力傍身下，不过一刻，陌羽便牵着陌离的手走入了殿门。

陌离在踏入的刹那便回身关紧了殿门，他知道只要轻尘有心，瑶华殿并不比天底下的任何地方安全，但这是他自幼生长，曾与亲人相聚的瑶华殿，在此处，他总能放下戒备，感受到难得的安宁。

此刻，没有哪处比瑶华殿更适合别离。

只有这样，他才会明白自己究竟要去做什么，而不是犹豫不前，徒留怯弱。

双手抵住殿门良久，直到陌羽将温暖而厚实的披风披到他身上，陌离才转身看向陌羽，道：“兄长，安意此来，是来告别的。”

陌羽原本温和的眸光一顿，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幼弟，叹道：“修行并非易事，你可想好了？”

“兄长！”

陌离倏然瞪大眼眸，面上震惊不已：“你不是……”

陌羽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去了就别回来了，安意，你能察觉到这些，我很开心。”

他笑道，伸手揉了揉陌离的头顶：“是苏子侧吗？”

陌羽的举动令陌离踉跄了一下，他顺势扑到陌羽怀里，不顾自己的头发被揉乱，良久之后，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哥哥，到时候我能参加你的及冠礼吗？”

陌羽动作一滞，而后若无其事地为他理顺头发，笑道：“当然可以了，安意到时候可要算好时辰，不然到时候一不小心错过了，又要怪兄长不等你了。”

“……”

陌离沉默地等陌羽为他重新扎好发带，才抬起头，道：“安意一定不会怪兄长。”

他定定地看着陌羽，似要将他刻进自己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忘掉。

“母亲，姐姐、安冉、安黎都走了，父亲重病，现在就连兄长也……只有安意活得好好的，是安意不懂事，是安意对不起你们，。”

陌离挣开陌羽的手，退后几步向着他深深一拜：“安意要走了，师尊云游四海，此番也不久停，安意不能错过。”

言毕，陌离明白自己再待下去就会不想离去，他起身，再也没看陌羽一眼，推开殿门走入肃肃秋风之中。

陌羽站在原地，直至冷风倏急，黄昏以降。

“这算是，你给我的歉礼吗？”

唯风声肃然，无人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