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川的小学校前几日刚刚因为台风被救了回来,那几日东南方的台风太猛烈了些,连带着南海潮湿的水汽,缔临了原川。发泄式的雨从天空里噼里啪啦的降了下来,水柱的雨滴砸下倒是颇有一丝短暂的凉意,如果是少些的雨也就无妨,可是这般的雨把青葱色的原川惹的变成了灰黑色,滚滚的泥水,夹杂着可怜的青叶,从山上一泻而下。处在高处的原川小学校倒没有被这灰黑色淹掉,但也并没有幸免多少,淹至膝踝的的水寖泡着操场里的塑胶跑道,塑料的草坪被沉重的水压得抬不起头。
外面的光景那几天都是如此,爆发的山洪,太难走的路,一切都把原川的小学隔离在了那里。校里走读制的学生也只好暂时停了课,在家里等着台风的走过,而寄宿制的学生自然因为家离的太远,留在矮矮的住宿楼里等着台风的结束。
临近东南海的地方想必台风的日子还要更长,原川不算离海太紧,摇了两三日的风,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安宁。风息浪宁之后,原川再一次被阳光安抚时,被过于醒目的颜色占据了。墨绿,天蓝,桃红,雪白...所有欢快又明朗的颜色充斥着这座城。
与太阳共事的日子里,原川用几天恢复了之前的如常,山野里的火车又再次如梭似的穿行起来,林间树叶沙沙的婆娑声再一次充斥着这里望不到头的原野,初夏的远山和着欢乐的浪波,如此光景,倒是与重新恢复了元气的原川小学校又应合在一起了。
那所小学校在那里了很多年,从学校的墙壁依然是白色的开始,一直到被爬山虎盖了个满目,一年又一年,夏逝冬离,学校里常常见着觅食的鸽子留下了一片梨花白的羽毛,白色的茉莉花修剪的不见枝丫,常青藤的枝干不知何时悄悄伸出了围墙,他们只是一直默默的变化着,让每一年原川的小学都变得不太一样。
这一年亦是一个不一样的小学校, 在经过台风的洗礼之后,学校里的生机显得更加明朗 。这天的早晨,被淡淡的阳光笼罩着,小学校门口那条蜿蜒着的水泥小路上,池逸晨骑着自行车,从小路的尽头姗姗而来。
他一路按着响铃,闪避着不时过往的行人,他速度骑的快,每每经过一人都会留下一些风的味道,不过也没有人会去刻意留意这些,在重新复工的时间,他们也都跟这孩子一样,赶一些时间。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上课的铃音如约在早上8点10分响起,学校的广播喇叭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不过,这铃声通过空气传到池逸晨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催命一样的存在,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奔跑着上了教学楼的楼梯。
教室在四楼,楼梯一共有八阶,以前每每上下这楼梯的时候,他总不觉得这楼梯长,可能也是因为体力好的原因,爬完这楼梯,他呼吸都不会重一下,可是今时今日,他总觉得这八阶楼梯有无限的长,好像怎么爬也爬不完。
白色的内衬被汗水浸湿,细细密密的汗珠蔓延着浸透棉质的衣衫,内里的衣服轻轻的粘在他的身上。汗水布满了后背和额头,他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前额的碎发也随着这一下变得更加凌乱。
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楼梯口,池逸晨望了一下自己班的位置,他突然放缓了脚步。远远看去,自己班门口的那个位置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那个女人长发竖起,中等身材,穿着长裙,是他的班主任,而那个男孩,应该是他们班同学。男孩低着头,看起来女人好像在训斥他。
看到这里,池逸晨松了一口气。
“池逸晨!来晚了还不走快点,磨磨唧唧的。”
还没有来得及多喘两口气,忽然,他班主任那中年女人独特的大嗓门穿过几个班朗朗的晨读声砸到他面前,不自觉的,他原本放缓的脚步被迫又急促了起来。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俩可真行,”女人来回扫视着眼前低着头的两个男孩,话语里充满着愠怒和不理解。
“其他人都可以准时准点坐在班里面,为什么你们两个就不行?来来,池逸晨,黎沐笙是因为起晚了,你是因为什么?”
池逸晨听到旁边男孩的名字,低着头瞥了一眼男孩的侧脸,弧度柔和,眼睫纤长, 然后他偷偷的与男孩拉开了一点距离。
池逸晨听到这话,抬头看向班主任,道:“只是来晚了,没有为什么。”
班主任听到这话,顿时火又冒了三丈,“你还挺硬气的,好,好,我看你根本就没有认错的态度,”女人生气的看着他们两个,开始了叨人的模式。
“你们现在还小就这么没有时间观念,以后升学...”
这个年纪的班主任说来说去,其实也就那么一点话,最后无非围绕的主题就是升学。他们又听女人叭叭了几分钟,估计也是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女人终于松了口。
“你俩前两节我的课全部站在后面听,还有这一周值日你俩全包了,有意见没有?”最后的问句女人特意拔高了嗓门。
黎沐笙摇了摇头。
班主任见池逸晨没有反应,瞪了他一眼,把嗓门又拔高了一些:“池逸晨,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池逸晨连忙摆了摆手。
“行了,那你俩进去吧,”女人的手在教室与他们两个人之间挥舞了一下,示意他俩进去。
现在的孩子真不好管,犯错了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女人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当当的踩着小皮鞋,捋了一下鬓耳的碎发,从教室前门走进,开始了今天的第一节课。
“来把课本翻到第94页,今天我们讲的课文是《威尼斯...”
池逸晨从书包里翻出前几天不小心被水浸泡过的课本,拿着一支笔,从自己的座位上往后移了两步,他的座位本身就在最后一排,他班主任所谓的后面与他的座位之隔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对于他来讲,最大的区别就是坐着与站着。
他左手拿着皱皱巴巴的课本,右手拿着笔,心不在焉的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声情并茂的讲课。班主任的语文课是班里面公认最无聊的课,通常大部分时候都听不进去,往往到后半节课的时候都会与他同桌闲聊解闷,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以往, 无法闲聊解闷的困意席卷了他,他用书本盖住半张脸,偷偷的打了一个哈欠。
“池哥,池哥,”两三声极小声的话语透过盖住嘴的课本从前方传来,听这熟悉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同桌纪渝。
挑着念课文的时间,纪渝拿书挡着脑袋偷偷的扭过头来关爱一下他的倒霉池哥,顺便慰问一下情况。
“有事?”池逸晨话语里透着深深的倦意。
“你今天早上咋了是?为什么来晚了?”
池逸晨把书本又拿起来了一点,完全盖住了脸,对他说:“就是闹钟没响,起晚了。”
“我还以为你咋了呢,不过你今天也太倒霉了,刚好是母老虎的课,你还就刚赶上。”
“可能,也许,或者,今天我注定命里有一劫。”
纪渝看了一眼讲台前面,见母老虎正讲的入迷,又说道:“不过,池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母老虎的脾气格外的大,我感觉今儿个她吼了你好长个时间。”
“这...”池逸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告诉他。
“她是不是更年期来了,”纪渝偷偷摸摸的从课本后面瞄了一眼母老虎,“杀气腾腾,”应景的哆嗦了一下。
“可能,”池逸晨假装思考了一下,开口道。
“那池哥,母老虎有没有让你扫地?”
池逸晨不是很在意的回答道:“扫了,这一周的值日。”
“我以为你都站后面了,应该不用扫地,结果还要扫,那放学又没办法一起打游戏了”纪渝颇为遗憾的说道,“不是,这母老虎一点人性都没有,都站后面了还让扫地。”
纪渝非常不满意的说道,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池逸晨说:“等会儿,我说今天怎么哪里有点奇怪,你跟他迟到撞一块了?”
池逸晨默默看了站在那边的人一眼,对纪渝“嗯”了一声。
“那晚上的值日不会你们一起吧?”纪渝皱巴着脸问池逸晨。
“是,”他点了点头。
“那你这都不算倒霉了,是倒大霉,又是母老虎,又是那小子,池哥你是不是做啥亏心事了...”
纪渝聊的正在兴头上,忽然从前桌那里飘来两声别有深意的咳嗽,纪渝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连忙摆整坐姿,拿好课本,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不一会儿,班主任从旁边走过,纪渝颇为熟练的向前桌的同学道过谢之后,又打算转头跟池逸晨聊天,结果还没有发话,就听到池逸晨悠悠的来了一句:“下课再说吧。”
纪渝本想再说两句,但是看到池逸晨出神望向窗外的脸,只能悻悻的闭了嘴。
他出神的望向窗外,宛如竹蜻蜓一样的光斑轻盈的落在远方翠绿的林间, 蔚蓝色的天空消失在与群山交界之地,盘旋的飞鸟肆意翱翔在原野林间。许久,池逸晨凝望着那些飞鸟,如果…
“铃铃铃…”
下课铃声想起,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教室彻底打断了他的思绪,池逸晨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抬手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可是效果并不是那般好,于是他打算到洗手间洗把脸,结果刚把书放在桌子上, 他就被人用胳膊钳住了脖子。
一瞬之间的功夫,池逸晨的座位旁边就多了两三个人,他被这几个人围着,瞬间也就放弃了去洗把脸的念头。
“没事吧,池儿?”说话的是那个钳住他脖子男生,池逸晨连忙挣脱了他的束缚,按了按自己的脖子,笑着说道:“没事,就是母老虎让晚上打扫卫生。”
几个人听到晚上让打扫卫生这几个字,都跟纪渝一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其中一个稍微矮胖一些的男孩说:“又打扫卫生,真服了,母老虎有病吧,又耽误晚上打游戏,咱们几个没了池哥可不行啊,”说罢,胖男孩撇了撇嘴。
“我去,真他妈有病,”刚刚钳住池逸晨脖子那个男孩愤愤不平的骂了两句。
“池哥,我跟你说你放学就直接溜,让那个小子帮你打扫完,反正母老虎放学完就直接走了,她又不管,”几个人当中平头带把近视眼镜的男孩出主意道。
池逸晨听罢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说:“你们不知道, 母老虎这次特别生气, 说要看着我们打扫完她才走,要不然下星期的值日还是我们包。”
“妈的,母老虎肯定更年期犯了,”刚刚钳住池逸晨脖子那个男孩说。
“我靠,跟我的想法一样,杨哥,”纪渝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向他比了一个碰拳的姿势。
杨夏澄也向他碰了一下拳,“好不容易台风保住命了,结果刚开学就他娘遇到母老虎发难,苍天啊,打个游戏咋就这么难呢。”
“就是,台风那几天停电真给我烦死了,好不容易熬到开学来电了,池哥还来不了,真他娘倒霉”
池逸晨摊了摊手,苦笑了一下:“没办法,周末再一起玩吧。”
“行,看我周末给他来一把七杀,”杨夏澄用手比了一个拿枪的姿势,对着纪渝的头当场就是一枪。
“不是,杨哥,打我干啥呀,”纪渝颇为不满的说。
“谁贱打谁。”
纪渝瞬间也上了头,转身拿起语文课无聊折的纸枪,准备也给杨夏澄一把暴击,也就是转头的功夫,只见杨夏澄已经从教室后排一溜烟窜到了教室前排。
“卧槽,有本事别跑啊,韩帆,林宣旭,帮我堵住他。”
有些矮胖的男孩和戴着近视眼镜的男孩立马反应过来,也跟着纪渝一起去堵杨夏澄。
几个人四散而去,只剩下池逸晨一人留在原地,他皱着眉头,用大拇指的指甲不停抠着掌心里的肉,琢磨着怎么编造周末没空的谎言。
“铃铃铃……”
铃声响了,编织的谎言没有来得及迎来结尾。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