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
“喝完水再睡觉。”
徐进礼为唐芝披上毛毯,只盖住下半身穿短裙遮不住的腿和暴露在空气里的肚脐眼。
徐进礼虽然不懂年轻女孩的上衣为什么越来越短小贴身,以至于漏到腰线以上的人都大把有人在,但唐芝开心就好。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站在唐芝背后,保护唐芝,为她清出一条平坦无虞的路。
“我喝完水会想上厕所。而且你看,我们的位置不在厕所旁边。”
潜台词是:我喝完水上厕所不方便。
唐芝理直气壮反驳徐进礼,手也不闲着,绕到背后,偷偷扒拉毯子往下拉。
动作小的不能再小。
可徐进礼两秒都没用就找到并按住她捣乱的手,“你今天喝水量没达标!”
飞机里开着照明的灯,徐进礼牙齿森森,在唐芝眼里和疯狂压迫人类的大怪兽无异。
只是喝水而已,至于这么耳提命面吗?
唐芝妥协,咕咕大口喝水,徐进礼心满意足地松开监视唐芝的目光。
*
原城
凌晨三点,方呈坐在驾驶位哈欠连连,黑色方框眼镜顺鼻梁滑落,他伸手虚虚一扶。再不时抽几秒往车窗外探头看,方便许久没见面的徐·自家冷面大老板·进礼能一眼看到自己。
“夏天晚上的风怎么能这么冷,早知道出门套件外套在身上。”
方呈仰天长长叹气,骂完就住嘴,咧嘴笑着开始计划徐进礼给凌晨接机的奖金怎么用。
“徐总真大方!”
爽朗的笑声震起一电线杆的睡眠小鸟。
而另一边。
“不要扯我,我还没吐够……呢。”
唐芝双腿叉开,抱着垃圾桶不撒手,头向后仰着喘气,平复急促的呼吸声。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徐进礼拉唐芝,拉很久拉不动干脆席地而坐,和唐芝平视。
唐芝一脸惊恐,抱垃圾桶的手卸下点力气。她很想问徐进礼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否则有洁癖的人怎么能毫不介意地席地坐下?
更何况,他身上这件黑色长款薄风衣是某牌子的这个月最新款,专门定制。三天前,巴黎知名设计师,也就是徐进礼的专属拿衣人,加急派人从国外运到江苏镇江,只为弥补去年设计的衣袖尺寸不严丝贴合徐进礼手腕骨的遗憾。
真是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死法。
唐芝大口喘气,捋直心里那口感慨不畅的气。
天空星光熠熠,徐进礼的眼光比星子还亮。
“等我一会儿不会耽误你睡觉,也不会耽误你明天工作。”唐芝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嘟嘴卖萌,也不知道自己眼睛眨巴眨巴,亮闪闪。
像是被美色诱惑,徐进礼蓦地握住唐芝手腕,把人拉向自己,呈小鸟依人但没有完全抱进怀里的姿势,暧昧又理所当然。
唐芝轻轻惊呼一声。
无法直观视物的黑夜里,徐进礼迷恋的视线在描摹唐芝的每一寸皮肤。
尽管如此,唐芝依旧像察觉不到一样,继续傻呵呵地笑,唯一做的就是飞快摆出尔康手,恋人离别般舍不得垃圾桶。
徐进礼:……
唐芝果然果然果然搞笑不自知。
感情我主动抱你,结果连啥都没干、只能装过路垃圾的垃圾桶都比不上?
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在黑夜中如此弥足珍贵。
面对唐芝眼神里递过来的疑惑不解,徐进礼说的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半点问题,“垃圾桶脏,你靠着我比较卫生。”
“哦好。”
青梅竹马,以前是兄妹,知道真相后披着伪亲情皮、实际双向暗恋皮朝夕相处。
徐进礼太了解唐芝。
徐进礼太知道怎么和唐芝交流。
只要找到挑不出差错的理由,唐芝就不会另外去思考理由是否合理,不会反抗,不会追问,如小羊羔依赖母亲,全凭天性。
不一会儿,唐芝放松身体,安心靠在徐进礼肩头,长发扫过徐进礼手背。一下一下,心痒难耐。
在唐芝头依偎着锁骨的正上方,徐进礼像得胜的将军打了胜仗脸上无声笑起来,恣意暗爽,随即藏起笑容。
眉头微挑,性感多情。
唐芝又听他说。
“我给方助发过短信,他一会儿就能到。”
“而且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晕机的毛病,但是自从去洱海开始,只要坐飞机,你吐了不下四次。就连白天坐公交车去小镇,你都要一副要呕不呕的样子。”
徐进礼使点劲掰过唐芝的脸,让两人的目光**裸的对上。直勾勾的,不带多余情绪的,满眼平和,就像是哥哥对妹妹的再普通不过的关心。
“知知,你能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吗?”
唐芝被这话吓得要死,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憋不住,一接触空气就发痒,一痒就剧烈咳嗽起来。躬起身体,背后长长的脊柱因绷直酸痛,肚子两侧有尖扎的刺感。
身体万般疼痛,唐芝恨不得躺在地上原地打滚,可她眯起笑眼,卧蚕弯弯,强行睁大眼睛看徐进礼。
心道:好一个死亡问题!
脑子里似有声音在循环。
“你到底怎么了吗?”
平时随手就能抖出来的机灵劲儿想不起来要抖,插杆打浑现场编不出来半点。
“你到底怎么了吗?”
能怎么说,要怎么说。唐芝莫名停止思考,大脑放空,一动不动。
“你到底怎么了吗?”
恍惚想起初中看的名著片段,说唐僧向观音菩萨学习紧箍咒,骗孙悟空戴上金箍以后,以紧箍咒约束孙悟空的行为。
那时不懂。
看到这里的时候,年幼的唐芝和徐进礼说:唐僧太坏了,紧箍咒会让孙大圣很痛苦很难受的。
略年长的徐进礼回答她:那是为大圣好。
现在醒悟。
时过境迁。
略年长的徐进礼说:“你到底怎么了吗?”
此刻,不再年幼的唐芝不想回答他:所以你也是在为我好吗?
夜晚的风很凉,吹过身体,全身发麻起鸡皮疙瘩。
像在门外徘徊的客人,无数次做手势要扣响门扉,却生怕自己的敲门声会惊扰主人休息。
就算在心里预演了千万遍场景,也毫不作为。
不敢说,不敢做,扯了墙角新冒出的小草潦潦挽成小小的指环,假装这是主人的回礼。
客人悄悄离开,主人等候多时。
渐渐泪眼朦胧,水雾伏在眼眶,唐芝在心里反问自己。
所以你也是在为我好吗?
所以你也是在为我好吗?
所以你也是在为我好吗?
夜色迷人眼,可惜徐进礼看不出唐芝浅薄的泪眼。
“知知,你怎么不说话?”
就连徐进礼的关心的话都那么像唐僧的紧箍咒,紧紧围绕着唐芝,反反复复,撕扯着唐芝的全部身心。
委屈至极,疲惫不堪。
“我……我没去过云南,水土不服,所以才会一直吐。而且晕车晕机不是和耳朵里的什么什么系统有关系吗,我不学生物,和你讲不清楚,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你懂我意思就行。
听着唐芝无所谓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徐进礼也是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眼底渐渐发红,心里不停抓狂。
唐芝,把事情说出来,我求求你。
告诉我你生病了,病得要死,天涯海角,我都会带你去治。
唐芝,我求求你。
唐芝,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风起云涌刹那间,徐进礼收回悲伤的思绪,所有歇斯底里埋藏深处。
仗着唐芝夜间视力弱,他扯嘴角想无所谓地笑一下,泪却落下来,须臾落下去,不在脸上停挂片刻,“是这样么,那反倒是我把高中知识忘了干净,你……”
“哎”,话没说完,唐芝突然扯徐进礼袖子,“方助理来了。”
徐进礼心思恍恍惚惚。
嘴角紧紧抿住。
终于明白,欲言又止的意思大概就是,我没说完的话,再也不会有机会说第二次。
夜色迷人眼,可惜唐芝看不出徐进礼眼底滋长的疯狂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