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按照惯例,一家人是要吃团员饭的,秦远去世后,秦白开始主持秦家大局,沈嫣是很少插手家中事务的,但团圆饭她还是秉承了秦远的习惯,亲自主持了一番。府中大到主人小到门仆都得此机会齐聚一堂,气氛虽不似往年热闹,但也有了过年的味道。
因着家中地位的差别,和沈嫣平辈的秦白被安排和她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以往那位置是秦远坐的,但现在早已物是人非。沈嫣虽然内心怅然,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却挑起了下首秦牧心中的熊熊怒火,也激发了他无穷的野心。
他看着上首玉一般清冷的沈嫣,她虽是带笑,亦不达眼底,一身素白,更衬出她与世间的疏离,她好像滞留人间,不知何时飘然离去的神仙妃子。他记得秦远在世的时候,她要比现在鲜活太多了,笑起来总有种天真和妩媚。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这位养母生出来其他心思的,明明刚入秦家的时候,他对她极为反感,因为她身上总带着不知世故的天真,言谈举止也上不得台面。但他的养父秦远对她却意外的包容宠爱,连她犯了错都是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反倒是面对他的时候,养父要严厉的多,俊美温和的面容也变得有些冷酷,他知道,养父是在把他当家主培养的。
养父教导他学习的时光总是很无聊的,但总会出现一些小状况,而这些小状况,多是这位师母惹出来的,他经常看到养父总是拖着病弱的身子跑出去,一副焦心的样子。他跟出去看,师母却已经爬上了院子里的桃树。那日的桃花开的尽态极妍,她穿着一身嫩绿,在一片粉白的花儿中格外显眼。她摘下了桃花枝子,朝他们笑得眉眼弯弯。那一刻,他的脑中浮现的是他刚刚学会的一首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日的养父发了好大的脾气,拉着下来的养母回了房间,他听说养父那日打了养母一顿,至于怎么打的,他是看不到养母身上的伤的,但是养母那日哭的特别大声,一脸几日眼睛都红的跟兔子一样。但养父也没得好,手臂被养母咬了好大一个牙印,但他看着牙印一点也不恼恨,反而是极遣眷的。
养母真的蛮好哄的,养父拉着她到桃花树下,将桃花枝子插在了她的发间,她那日的脸蛋和桃花一样粉嫩。却又那般大胆,热烈地亲吻了养父。他想,他以后娶一个像养母一样的女子也未尝不可。
后来,养父嫌她大字不识几个,话多但都是诡辩,把她也安排在书房亲自教导,本来他和她是一同被安排习字的。但养母总归不是那样规矩的人,连养父的教导,她也要占半天的。于是后来他和她被分为了上下午教学,他是上午,而养母是下午。
他有时会想养父那样严肃教学的人,对养母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十四岁的时候,他好奇偷偷在窗户下偷窥。黄昏的光晕染的窗子带着朦胧的金黄,屋内的两个人被拉长了影子,柔弱书生样子的养父被笑得娇艳动人的养母压在身下,她露出纤细雪白的腕子,手执毛笔在养父的胸膛上写字。因为有奴仆路过,他做贼心虚,没有敢再偷窥下去,可是那日回去他做了这辈子以来的第一个绮梦,梦里和养母一样的女子坐在他怀里,拿毛笔在他胸膛写字。色魂授予,令人心猿意马。
自此,阴暗的**滋生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
养父去世,他心里是极难过的,但是可悲的是,他心底隐蔽的角落又升腾起了一丝侥幸的愉悦,他克制不住地想,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他了吧。
但是他太心急了,他太想解开他和她名义上的那层道德枷锁,所以他做了件蠢事,把凉州的亲生父母接了过来。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养父秦远是有一个弟弟的,于是他将她逼得更远了。不只如此,也把她和秦白的距离逼近了。
若是没有秦白的话,沈嫣身边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但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他走错了一步棋,已经到了陷局,想要翻盘,得不得到秦家家主之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必须要站在和秦白,甚至比秦白更高的高度才行!
于是,他找了个契机,端起酒杯,面向上首。“除夕之夜,牧儿祝母亲平安喜乐,事事如意,祝二叔万事大吉,旗开得胜。”
沈嫣和秦白举杯,朝他回敬,默契的举措,一如她和秦远当年。秦牧握紧了拳头,克制住了汹涌的情感。“今日还有一事,希望母亲同意。”
“何事?”沈嫣放下酒杯,不知道这个便宜儿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儿子过了今夜已经到了达节之年,但是一无所长,看看同龄,内心怅然。经过思虑后,茅塞顿开。儿子想要备战科考!还望母亲成全!”
沈嫣没想到秦牧会突然提出要科考,明明家主之位还有希望可得,爵位亦是,怎么突然要走一条更为艰辛的路呢。
“你想好了没有?”沈嫣不禁问道。
“儿子想好了,科考之事也是不想辜负养父养母多年以来的教导,也为了实现养父多年夙愿。”
秦远确实有个科考的遗憾,当年他也是惊才绝艳的青年俊材,但却因为秦家突生的变故放弃了科考,专心经营秦家。沈嫣没理由不让秦牧科举,能否考上,也是靠他自己的本事,跟何况他又把秦远搬了出来,她必然是要成全他。
“牧儿有这般抱负,做娘的自然是要支持,秦家之事有你叔叔在,你安心备考罢。”
“多谢母亲成全。”秦牧弯起嘴角,朝沈嫣行礼,起身时却毫无顾忌地朝秦白望了过去。
秦白此刻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虽然底下这侄儿表现的是欣喜之意,但他却敏锐地嗅到一丝恶意。但这恶意转瞬即逝,以至于他好似出现了错觉。
若干年后,他才明白,堂下的稚子,心底藏了多少让人心惊的波诡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