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摩梵那与长恒不同,长恒山川湖泽,温寒炎霜等各类景色一应俱全,而衍摩梵那则不同,地界内除了几支主干河流,便只剩漫天黄沙,白日炎热若炉火正烧,晚间大风卷沙,石砾砸到身上,半天也拣不干净。
死在这里的生物不会如长恒那般腐烂,而是被烈阳与风沙卷尽身体中的所有水分,最终变成相貌狰狞的干尸。
风沙簇拥着残破的城池,断壁残垣中隐约可见曾经的辉煌,一群步履蹒跚的人影在其中跪拜,口中不断重复着属于辉月之神信仰的祷告词。
“圣明的、永恒的辉月之神啊,您是万物的起源,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混浊而模糊不清的声音被风沙吹散,顶上烈阳炎热夺目,但他们谁也不曾挪动分毫,如一群了无声息的雕塑,唯有自喉间溢出的荷荷低语宣示着他们的存在。
一抹浅色身影不知何时停驻于远处,轻尘将身前白若霜雪的长发别至耳后,魔尊之身并不会因滚烫的沙砾而灼伤,是以他赤足走过荒漠,面上依然不显半分情绪。
伊尔伊罗收回沿途用以净化的辉月之神力,说出了踏入荒漠以来的第三句话:
“轻尘,我利用他们为我提供信仰不假,但纵然没有我,迦陀达莎罗也迟早会被推翻,你看看这里的信仰,不是男尊就是女尊,几万年来没有一丝变通,我不过是将属于他们的结果提前了而已,谁都知道,衍摩梵那也成不了第二个赛尼罗伦。”
轻尘抬步走向城镇废墟,言语平淡:“这并不是你算计此域的原因。”
伊尔伊罗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了一刹,随之面色如常地跟上轻尘。
风沙中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们衣衫褴褛,满是泥狞的衣服已分不出原本的材质,未被遮蔽的身体干瘪黝黑,布满树干一般的沟壑,废墟中的祈祷声终年不绝,不是其中的人不知冷暖,而是因为,他们早已死去。
“最后一批了,辉月之神,请吧。”
轻尘侧了侧身,示意伊尔伊罗引渡废墟中的亡魂。
伊尔伊罗看向曾经神城之一的梵拉尼,眸中明显不悦,但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施展引渡之法。
圣洁柔和的浅金神力笼罩于跪地祈祷的亡魂身上,本已麻木的亡魂乍然感到生者的温暖,统一而整齐的祈祷词便在这温暖中变成了呜咽。
“触脱了……”
“我终于……达雅,我来找你了……”
“……感谢,神宽恕了我们……”
“……”
亡魂于辉月之神力中消散,于此同时,庞大的信仰之力破开终年不绝的风沙,悉数向着伊尔伊罗而去。
伊尔伊罗下意识便要将之据为己有,轻尘见此并不觉意外,他指尖轻抬,代表死亡不祥的魔气便刹那间往信仰之力而去,不过须臾,由停滞世间千年亡魂而成的信仰便被割裂殆尽,不留一丝残余。
“你……”
伊尔伊罗怒道,但才发出一个音节便蓦然想起轻尘的身份,只得生生止住话语,谦和道:“这般庞大的信仰世间少有,不该如此浪费。”
“你算计了他们的神明,断了此域的轮回,令死去的魂灵永远游荡于荒漠之中,不得解脱,而后又以救世主的身份现身,令他们日夜祈祷,好源源不断的收取信仰。”
轻尘把玩着指尖的一缕魔气,语中逐渐染上冷意:“在妖邪横生,乱世不消,长恒与乌尔卡亚亦**不堪的情况下,这世间能想起的,就只有你这个辉月之神!”
伊尔伊罗啧了声,眸光沉下,他低头看向身前的缔造者,语气生冷:“轻尘,我真恨你太过聪明!”
轻尘没有回应,指尖魔气散去,随后一柄漆色长剑凝现于他的掌中。
“伊尔伊罗,此域已无除你我以外的任何生灵。”
此话既出,便是再没有缓和的余地。
引渡亡魂费不了太多的神力,这也是伊尔伊罗答应轻尘的缘因,他本来以为看在引渡亡魂之上,轻尘会愿意留下商谈的余地,可没想到,他却是要直接开战!
“轻尘,这个世间的本源早被‘祂’毁了,你又何必再遂其意!”
轻尘既能看破他的布局,又如何不能看破如今的局势,浅金神力凝聚,伊尔伊罗握紧剑柄,果不其然,只听轻尘冷声道:
“我可不会蠢到与虎谋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