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京墨 第六章 宛若水中捞月

太后满脸慈爱，从座位上起身上前，握着顾京墨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着，“皇帝不必多礼，哀家听李嬷嬷说你政事繁忙，看你最近消瘦了不少，可不要累坏了身体。”顾京墨笑着点头应下，“儿子晓得了。”

太后拉着顾京墨坐着，示意李嬷嬷上一杯茶，才略抬手让众人起身，让她们自行去赏花，不必拘束。众人称是，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却竖起耳朵听着亭中的声响。

顾京墨押了口茶，发现茶温正好，不由得多喝了几口。太后观之心下有几分欢喜，“皇帝喜欢这茶？”顾京墨顿了顿，扬起笑脸回道，“这是六安瓜片清香飘逸，汤色清亮，味道醇厚回甘，重点是茶温也合适，儿子不由得多品了几口。”

上官昭月听见这话，眸中闪过一丝讽刺。太后为了捧自己的侄女做皇后，时常召黎相宜进宫，名为探望，实为栽培。提前让黎相宜学习泡皇帝爱喝的茶，看皇帝平日里爱看的书，就连教导宫中礼仪的嬷嬷也是太后身边的心腹，比之教导其他秀女的嬷嬷，地位高了一倍不止，世家子弟，呵。

楚涵笙则是悄悄翻个白眼，谁不知道这杯茶是黎相宜泡的，这偏心眼子的黎家太后一会肯定要大力夸赞她的宝贝侄女。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瞪了瞪从容淡定的黎相宜，哼，仗势欺人的家伙，装什么样。然后被上官昭月点了一下才收敛些。

其余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至于内心有什么小九九，谁能知道呢？

果不其然，太后开始不留余力地夸她侄女，“这是相宜的手艺，刚刚皇帝没来的时候她就……”顾京墨满口应着，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想着什么时候完事回去吃时念熬的鱼粥。

过了好一会，李嬷嬷轻轻拍了拍太后，太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夸赞之语，想起正题来，“皇帝，此次宴会京都众贵女皆在此，你且去选一个做你的皇后，可替你打理后宫，亦可代你来陪陪母后。”

顾京墨停止想念时念的鱼粥，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利索地起身，大步跨出亭中。在场众人心里都紧张起来了，同时心里又有些酸意，这黎相宜怕是真的要成皇后了……嗯？这是什么情况？

处于八卦中心的顾京墨走入园中，从牡丹丛中折下一只姚黄牡丹，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略过了黎相宜。他一路走着，所过诸秀女皆心跳如雷，不曾想最终这姚黄牡丹落在在了江予珩的鬓间。

众贵眷：“？？？”

众秀女：“！！！”

这江予珩是谁，太尉嫡女，自小习武，性情桀骜不驯，一贯是我行我素，从不与人结交。是以她容貌绝色，乃是京中诸女之首，却仍无人敢上门提亲。这样的人，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垂青？在场的其他秀女出离愤怒，却只能甘心接受结果。

顾京墨将花簪于江予珩鬓间，顺手将佳人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夸赞道，“江氏有女予珩，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愧是太尉的女儿，朕早听闻你骑马射箭不输男儿，不若改日与朕比试一番，也让朕开开眼界。”

江予珩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谢皇上隆恩，皇恩难却，臣女自当顺从。”

此番便是定了皇后之选，众人都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选定人选了。顾京墨让小六子将送给皇后的玉如意赐给江予珩，才潇洒转身回到亭前，向太后行了一礼，“回母后，儿臣已定好人选了。”太后又急又惊，偏生不能在面上表达出来，心思百转之下只剩一个念头，至少……至少要入后宫，哪怕不是皇后，不然她黎家的声望和脸面就全完了。太后能微抖着手故作淡定地道，“皇帝的眼光哀家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今日既聚集了诸位贵女，不若皇儿再多选几个喜欢的，后宫也能热闹热闹。”

顾京墨早已知晓京中的传闻，也知道太后临时变卦所求为何，但他是不会选黎相宜的。只要她入后宫，无论是不是皇后，黎家的势力定会更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前朝世家、清流和将门之间的微妙平衡就要被打破了，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然作为人子，太后是黎家女，若是黎家势微，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思及此，他心下做了决定，“母后说的有理，儿臣明白。”

顾京墨唤小六子取纸墨来拟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家秀女品貌端庄，气质非凡，册封为宸妃，居庆云宫青云殿；楚家秀女妍姿艳质，淑德含章，册封为纯惠昭仪，居储秀宫悠然殿；安家秀女天真烂漫，雍和纯粹，封为婉嫔，居庆云宫闲云阁；齐家秀女钟灵毓秀，克娴内则，封为丽美人，居储秀宫，百花阁……”

被册封的秀女们自是欣喜，落选的也不生气，有黄金百两呢。况且，众秀女暗中看了黎相宜一眼，该难受的是这位丞相嫡女，京中盛传她的美名，人人皆知她要成为皇后了，最后却不是皇后，登高跌重，恐怕不只是要被嘲笑了，就连婚事也要受影响了。众夫人对黎家的态度也悄悄转变了，内心各有想法，面上含笑祝福。

却见顾京墨拟完旨后又起草了一份封黎相宜为郡主的圣旨，准其纳婿，予其食邑。拟完后，小六子将纸张递给小夏子，让他去内务府用黄绸誊写一遍，随后内务府便会收拾好相应的宫室，派人去各府宣旨。这是后话。

这边众女跪谢皇恩，随后和夫人们前往清晏殿用膳，在宫门落锁前便离宫了。太后将黎相宜留了下来，说是身子不大爽利，想让黎相宜多陪陪她，顾京墨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太后，很爽快地答应了。

黎相宜看着他干脆利落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他的心思看不明，猜不透，剪不断，理还乱。

深情总是留不住，心思百转泪千行。夜半难眠，辗转反侧，只道是，帝王无情似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