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京墨 第十八章 楚国

自黎家倒台后，至今已过三年。

两年内，顾京墨借着黎家的关系网深挖朝堂上那些所谓重臣背后的龃龉。

一时之间，多少高楼顷刻之间化为尘土。牢狱人口激增，且新来的人口大多都有矛盾，时不时就有两个温文儒雅的老臣互相破口大骂。

衙役们一开始还报给徐卿尘，徐卿尘大手一挥，撤下他们的饭食。能有力气吵架，那应该是吃太饱了，那就都别吃了。

于是在牢狱中的众臣终于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地踩着缝纫机。

为了让朝堂维持运转的同时提高效率，顾京墨废除许多无用且累赘的职位，三年三考，广纳寒门子弟，连下数十道圣旨，才重新建立起一个充满新气象的政局。

其中最重要的丞相一职由朝堂上的新起之秀，连中三元的傅初霁担任。

三年之后，他身体强健了不少，不仅身上病恹恹的感觉消失了，而且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状元放榜后，他身穿状元及第服，腰挂容臭，身骑高头大马。马慢慢走在街上，也渐渐走进京城诸闺女们的心。

求见的拜帖雪花般涌进刚建好的丞相府，对此，在皇宫内住习惯的傅初霁表示他没收到，就可以不见了。

顾京墨披着折子，心满意足地看着折子上描写的热闹场景，调侃着当事人，“怎么，这京中诸位贵女，你竟没有一个入眼的？”

傅初霁端坐着研磨，目光专注地看着砚台，“没有，臣还小，不急，倒是陛下。”他目光泠泠，伸手拍了拍搁置在旁却高高摞起的折子，“朝臣催着您早日诞下皇嗣呢，您这三年不曾踏入后宫半步，大臣们都担心您。”

顾京墨大笑，板着脸故作威严，“好啊你，长本事了，管事还管到朕头上了，真是大胆。”

傅初霁放下墨条，象征性地弯了弯腰赔罪，就继续神色冷淡地磨墨。

折子还算少，于是顾京墨保持着八卦的心态逮着空闲又问，“那你近日还在宫中住着？”

磨墨中的小傅恭敬回道，“若陛下不弃，臣得多叨扰几日。”

那生无可恋的小模样属实好玩，顾京墨没忍住笑，手一抖折子上污了团墨，正想拭去，门外传开敲门声。

紧接着小六子的声音就响起了，“启奏陛下，楚国的使者求见。”

近几年大盛发展迅速，隐隐有领先于其他国家的势头，这让离大盛最近的楚国充满危机感，于是今年便派遣使者带着礼物投诚，说是愿为属国，只求大盛君主将来提携一二。

只是不是早朝时便已觐见一次了吗，怎么当下又来。顾京墨和傅初霁对视一眼，后者放下墨条告退。

顾京墨这才让小六子把人放进来。

使者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礼，嘴里不住说这些吉祥话。顾京墨左耳进右耳出，静静等着他说点有用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使者就说到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寻求庇护的同时请求和亲的。

诸位公主的名册画像被一一陈列在顾京墨面前的桌上，使者一一放肆讨论着那些公主的身材样貌，跃跃欲试要给顾京墨推荐，却被那些厚厚的名册砸了一脸。

动手的正是顾京墨，他从使者摆出画像名册开始，脸色就一点点沉下来——他最讨厌把女子当成货品来交易的这种行为。

是的，货品，被陈列在架子上任人挑选，无所谓是谁，只要付得起交易的价格，她就必须得嫁给他。何其可悲，何其悲凉！

这就是他除了第一次被迫选秀后就不打算再选秀的原因。

他自小在深宫长大，从不觉得这是什么福天洞地，值得那么多女子为此葬送一生。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良配，值得那些女子错付深情。

他已有心上人，只是这份感情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埋藏在心底，因此，他对后宫妃嫔总是心怀愧疚。

这三年来，他一面揽权，一面在思考着女子的出路。若是将来有办法，总要让被困在后宫的那些女子亦或是被困在枷锁中的女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不受束缚。

后来楚国那位使者还是被送去大医院包扎伤口，顾京墨答应他们想成为属国寻求庇护的请求，只是让他们多善待公主，言语中带着些深意，使者一脸我懂的的表情，高高兴兴地回国复命去。

夜晚，顾京墨趴在棋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时念推门而入，三年时光，他的身形也拔高了不少，站在顾京墨身后，隐隐透出一股利刃出鞘的气势。

他俯身凑近顾京墨，“陛下这是缺人下棋了？”

顾京墨感觉耳朵有些痒，耳朵尖悄悄红了，却故作潇洒地往人怀里一靠，调戏道，“可不，正缺你呢。”

时念粲然一笑，强行收敛些许，“那还真巧，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顾京墨闭眼靠着身后的人，嗅着鼻尖萦绕的竹香，不吭声。时念敏锐地猜到他心情不好，倒也不急，静静地坐在原地给人当靠背。

“时念”好一会，顾京墨冷不丁地开口。

“嗯？”

“你说，我想做的事怎么这么难呢？”顾京墨说的含糊，时念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时念熟练地给小皇帝呼噜毛，“陛下，事情是一步一步做到的。这条路很长，你现在已经迈出了几大步，只要坚持走下去，纵使结果未能如意，你也问心无愧呀。”

顾京墨窝在时念的怀里，情绪好了不少，道理自在人心，只是人心总是复杂多变的。就像是这些话的意思他都明白，可是时念要是愿意跟他多讲讲这些体己话，他就会更高兴。

就像是久旱逢了甘霖，他一下子又恢复了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顾京墨弹跳起来，从桌下翻出他每日会记些东西的本子，从里面取出夹着的名单，“这是表妹送来的幕僚名册，皆是上次赈灾时贡献非凡的女子，我预备着先赐匾额昭告她们的功德，之后就封些不入流的小官，以做先例……把地方的管理权全权交给表妹，之后再给那些姑娘升官……”

时念静静地听着顾京墨的话，这三年来他时常被太傅派去外地出差，与顾京墨聚少离多，因此他格外珍惜每一次和顾京墨的见面，也很想知道分别以来他过的好不好。

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后，时念又是自豪又是心疼，可顾京墨是帝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他的责任。所以……时念看着顾京墨说起这些事眼里的亮光，打心底里为他的高兴而高兴。

大不了，你护苍生，我护你便是，时念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