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烟火烂漫 渴望

“行了行了，还好没摔着脑袋，只是膝盖青了块。”

唐知将药涂抹完后关上医药箱，培之正坐在沙发上显得很是乖巧，一旁满脸都是担忧和自责，程朝小声开口：

“怪我没有给他找点合适的裤子……”

“没你的问题，毕竟你也是出于善意，而且你刚刚不也被吓坏了。”

唐知语气难得温柔了些，安抚似的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别这么自责啦，跟你妹简直一个德行。”

“……”

培之看着二人的举动，心里中泛起一阵阵酸涩。

自己对母亲的印象并不多，只记得他在自己儿时的嫌恶眼神，只记得她盯着自己的眼睛冷冷吐出三字：

“真像他。”

女人很美，在少年眼中很美，但她却很可怕，很冷漠，让人难以猜透。

小时候他冒着雨从花园中摘取了几朵小花，用脏污的小手紧紧握着，兴高采烈的跑到女人面前，然而却是挨了顿骂，甚至还差点挨打。

没被打的原因也仅仅是女人嫌脏手……

摘取的小花被高跟碾碎，窗外小雨逐渐加剧，似是在为感到不公还打起响雷。

培之被锁在房间里，在角落蜷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玩偶熊，他不敢大声哭，因为母亲，不，是她不喜欢，她不喜欢我叫她母亲……

“呜……妈妈是……坏蛋……”

那她走之前留下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她走之前说了什么？好像是要自己和那神经病过。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

“戈……烬……施……”

“培根是怎么了？”

程朝察觉出了不对劲，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瞳孔这才逐渐聚焦，看着眼前之人，硬生生将心中悲伤压抑下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我没事的，刚刚在发呆。”

“哈啊，可是培根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膝盖又有点疼了？”

“真的没事，我这个人就是很……莫名其妙。”

培之纠结半天，终于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词汇。

程朝倒是被他的形容逗笑了，刚要开口，结果就听厨房传来灶台开火的声音。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唐知早已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将面条放入锅中。

“诶妈，你什么时候……”

“你们一开始是要做面条，结果把厨房炸了？”

“呃……嗯……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这灶台不是还能用嘛……”

唐知“呵呵”笑了两声，把锅盖盖上，扭过头视线停在二人身上，又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举动不免让二人困惑，但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无言。

“你们两个比起学习还不如抽空学一下做菜。”

“不是妈，我也会做菜的。”

程朝不服气的反驳道，培之故作镇静的看着双方，笑了一脸纯良。

忽的程朝扭过头，少年还是那副表情，弄得他自己都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是培根你这表情……”

少年无语的撇了撇嘴。

“真的很欠揍诶，就像一个干了坏事还在装单纯的家伙。”

“我才不是呢。”

培之脸猛的垮下去，少年见状赶紧抽出几张纸巾揣在手里备用。

少年那双眼睛跟魔咒一般，总是能让程朝无意中对他产生怜爱。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嘛，垮个小脸干什么，一点都不好看了。”

“……”

唐知默默注视他们，虽什么话也没说，但那眼神是越变无奈，她掀开锅盖，一股雾气顿时扑面而来，锅中沸腾的丰满泡沫慢慢落下，白花花的面条全部浮在水面。

“行了，二位炸厨房的才子，拿碗过来分面条，我等会儿给你们调料汁。”

“培根腿脚不好，我来帮他拿！”

程朝率先站了起来，正要跑过去时又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帮培之把裤腿又往上扯了扯。

培之有些发愣，微垂眼眸，少年动作很是轻柔，微凉的指尖触及膝盖便带来些许痒意。

程朝表情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愈发幽深的眸光，自顾自开口：

“培根的腿现在走不了，可是要等药干了才能把裤腿放下哈。”

“好的，朝……”

少年忍住心中燥热，回答道。

程朝微微一笑，起身走去厨房从柜中拿出碗后放在台面。

唐知偏头，用漏勺开始舀面。

少年注意到楼下灯光，询问道：

“妈，楼下是不用管吗？”

“现在没多少人了，而且大早上也没有多少人吃甜点，我们又不做生日蛋糕。”

“……嗷。”

程朝先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随后又无情的给她心窝捅了一刀。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妈工作量很大呢，天天早起晚睡，原来是没事找事。”

“……如果你再乱说，我会忍不住把你给捏碎。”

唐知手臂的肌肉猛的凸起，虽说没有别人的过于夸张，但也算是精实。

程朝耳朵因为听到骨头活动发出的声响，又看到女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止住了嘴。

——

培之手上捧着大碗的面条，唐知或许觉得他不够吃，又加了个鸡蛋。

程朝坐在旁边吃的挺开心，见他没有动筷子，便凑过去，一双眼睛带着几分弱智。

“培根怎么不动筷子啊？等会儿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啊，哦，我现在就吃……”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刚要动下筷子，思考一会又将动作停下，扭头将碗放在茶几上，小声开口：

“朝夹一点好不好，我有些吃不完。”

“哈啊？这才多少啊，培根肯定吃得下。”

程朝表情有些震惊，就像听到什么世界奇闻一般。

“就这么点，才是我六年级的量呢。”

“……夸张死了。”

培之一努嘴，还是碗端了起来，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面条，依旧试图和少年解释清楚。

“……我真的吃不下。”

“不，你吃得下。”

这句话倒是有了一些唐知的影子。

培之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挑起面条，随机一口吸了上去。

程朝眼里冒着光，满脸期待的观察着少年的表情。

“怎么样怎么样，我妈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唔。”

培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程朝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明白过来，笑眯眯的看着他有一些滑稽的吃相。

少年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上了一些汤汁。

他注意到后也是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凑近他嘴角，温柔的擦拭着。

培之已经习以为常，但很自然的贴了过去。

“叮铃铃——”

楼下的风铃仿佛像此刻时间静止。

培之发丝下的红色眼眸变得迷离，程朝毫无察觉，还是自顾自的擦拭。

少年嘴唇很是柔软，程朝都有些惊讶，那抹绯红逐渐染上少年的耳尖，慢慢遍布他的脸庞。

程朝手指不自觉摩挲他的嘴唇，少年见状默不作声，眼尾上扬，看着他那蓝色眼眸的放大和涣散。

直到程朝的手腕被少年握住，他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的抽回手。

“呃，抱歉。”

“没事的，我不介意。”

培之微勾嘴角退回原位，继续吃面，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朝在原地不知所措，低下脑袋小声嘀咕道。

“哪里是你介不介意的事啊……我自己都觉得没有边界。”

“是吗，可我觉得这是对我有所关注。”

“……什么奇怪癖好。”

程朝没忍住吐槽了句。

培之眼神微暗，但又很快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模样，他将额头碎发重新梳理，话语中带上几分戏谑。

“可能我是受辱狂？”

“啥？”

程朝刚吃完面条准备擦嘴，听到他的话，顿时停下动作，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这一反应把培之都整的不知所措。

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一只手便突然将他拽了过去，培之身子直接摔进程朝的怀中，顿时让他红了脸颊，满脸无措的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搂的更紧了。

“可怜的培根啊，小小年纪就成了这样。”

程朝叹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我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和老妈一样暴力……但培根放心，现在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只要我在你就不可能被欺负。”

“……我开玩笑的。”

培之意识到少年将刚刚的言语当真便赶紧解释，但正如“解释就是掩饰”的观念，程朝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加奇怪。

“我知道培根不想让别人知道，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事，以后咱们结为兄弟，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二弟，以后我们同甘共……”

“我和别人拜过罢了。”

培之越听他说脸色越变的难看，实在受不了，把自己和卜定拜把子的事情说出来。

程朝微微一愣，但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培之嘴角抽搐，同时心里在思考怎么来回答他下一个问题，要不是很弱智的东西，一切都……

“那什么关系可以和兄弟要拜几下？”

闻言培之的脸顿时红了，不，准确来说是全身都红了……

程朝没有察觉他的古怪反应，只是自我沉浸于问题之中。

或许真的想不到才把手缓缓松开，培之见状立刻弹出几米远。

“哇塞，培根这么快呀。”

程朝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感叹道。

“额，嗯……今天太阳还算暖和。”

培之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讪讪的笑了笑。

“对了，刚刚风铃响了，一楼是不是又来人了？”

“大概吧，但我妈下去也没有什么声音啊。”

程朝有些不解的站起来，走到楼梯间朝下方看去。

少年先是愣了几秒，抬头看了看培之，头脑风暴后才缓缓开口。

“培根啊，楼下的人跟你长得很像诶。”

“哈啊？”

培之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也跟着跑到楼梯间，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身影，眼神再次变回冰冷。

培驻坐在位置上，眸光暗涌，皮质手套还拿着叉子慕斯被他吃了一半，身旁威严气息倒是因为暖色的光线而消散些许。

男人似是察觉到目光，抬起头刚好与少年对视。

“培先生，我过会儿把培之叫……”

唐知匆忙从烘焙房出来，刚要解下围裙，突然注意到双方。

培驻微勾唇角，将手中叉子放下，淡淡开口道：

“没事，他下来了。”

“哇，这是培根谁呀？”

程朝看到少年的奇怪脸色。又注意到二人同样的眸子不免有些惊讶。

“朝……”

“看起来凶巴巴的，和培根的气质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

培之咬了咬唇，死死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停顿几秒后还是走下楼梯。

培驻见状也恶趣味的笑了笑，甜品店的气氛不知为何变得压抑。

程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跟着走下楼梯，紧紧挨上站在远处的唐知，悄悄抬起眼眸。

唐知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似乎在思考什么，全然不在意旁边的少年。

“妈怎么感觉他们两个怪怪的？对那男的谁呀，长得和培之好像……”

“父子怎么可能不像。”

唐知叹了口气，往少年那看了看，本不太好的脸色又温和起来。

她将程朝拉到收银台处，把罐子的糖果倒出大把，转移话题道：

“我们小朝要不要去和我去烘焙坊做蛋糕，反正也没什么人来，今天就教你……”

“妈，他们关系是不是不好。”

程朝突然打断话语，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唐知闻言笑容凝固，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动作，示意他不要多说。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唐知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自己才若无其事的收拾架子。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培之率先打破这份沉默，语气并未友好半分。

培驻不紧不慢把手套摘下，缓缓开口：

“拉了个窗帘，看到你往南边走，想到你这家伙爱吃甜食的性格，歪打正着找到了。”

男人将手套放在一边，话锋一转。

“不过我感觉我的宝贝儿子来这里……可不仅仅是尝尝蛋糕。”

男人朝收银台吃糖的少年看了一眼，眼神倒是柔和了许多。

“虽然这里的慕斯确实好吃，但培之啊，你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太明显了。”

“……别老是做出这样的表情。”

培之话虽这样讲，但心里还是对培驻温柔的目光比较渴望。

“行了，你这样的话我也不再打扰了，裤子应该换了吧，显得你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培驻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

“以后我会和今天一样不定期回来一趟，别让我又因为你不上学把你骂一顿。”

“你什么时候定期过。”

“嗯？”

培驻眼神又变得危险，少年丝毫不惧，只是因为少年在场，他没有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

男人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培之这时才注意到的。

少年眼神充斥着不满，皱起眉头。

“你为了骂我几句，早上还专门开车不睡觉过来。”

“嗯，这个蛋糕真挺好吃，怪不得你大清早就为了尝这个。”

“别转移话题……”

培驻没有在意他的吐槽，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慕斯。

程朝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见气氛有些缓和，才敢站起来准备走到培之身边。

结果他还没走过去，少年便向他投去了眼神，程朝停下脚步，有些不解。

突然门外停下了一辆黑色轿车。

车内之人缓缓摇下车窗，培之扭过头去，内心本没有什么反应，但当他余光注意到培驻阴沉的脸，一切都已了然。

男人将手套重新戴上，眼中厌恶毫不掩饰。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