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之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之人——培驻。
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
本来第二天自己是要去找陈朝的;天反常地下起倾盆大雨,狂风呼啸,吹得枝叶不明方向飞舞,雨滴拍击地面声响频繁嘈杂,云层将太阳遮挡完全,清港市人群零落,一片孤寂。
培之醒来时仅仅六点,雨水依旧倾盆,虽说他确实生物中这样,但也有小部分是被雨声吵醒;他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会觉得雨声舒适,毕竟自己注意力分散。
专心做事时讨厌所有外在的动静。
天气坏,心情却格外的好。
培之在衣柜中挑挑拣拣衣物,考虑到天气温度降低,于是换上了件灰色卫衣,兴许是考虑到这样见程朝会不会过分单调,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枚云朵胸针,别在衣服上将手机放入口袋,走路也一蹦一跳的,很是开心。
至少在此时少年的心情是愉悦的。
“咔嚓,咔咔——”
他刚走出卧室,大门传来的钥匙转动声便吸引他的注意;自己的门锁一个星期前换过一次,而门外的人钥匙不符,培之先是想到卜定,但又想到按卜定的作息,这个点他刚通宵完睡觉,培之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位角色,脸色瞬间阴沉。
少年走向大门,握住门把手,僵硬的转动。
“咔嚓——”
门打开后,培之的身形瞬间被巨大的黑影所笼罩,他抬起头,一位身穿黑色风衣,黑发蓬松,带着皮质手套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五官深邃如峰,皮肤保养的很好,几乎没有皱纹。
那双浑浊的红色瞳孔和培枝没有差异,身上散布着无形的压迫,好似一只静待猎物出现的老鹰,随时都会飞翔而起,捕捉猎物。
而培之,就像是要被他捕捉的猎物。
“……”
“……”
双方沉默着,但空气却逐渐变得压抑,培之有些不适,呼吸也变得沉重。
“……什么时候换的锁”
男人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中夹带着几分隐怒。
“一星期前,”培之的语气也并不友好,他转过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培驻,“今天这个时候,不像是您回来的日子。”
培之视线随着培驻的身形移动,男人坐在另一沙发,从口袋出拿出一盒香烟,但思考几秒后又把烟盒收回,将自己手套摘下,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我回来的时间很固定?”
培驻神色依常,眼神中的不悦和培之完全吻合。
“培之,对父亲说话,语气缓和点。”
“……”
二人的气氛根本不像父子,相反是审讯室内的罪犯与警察。
“我回来是有目的的,不是来跟你加深矛盾的。”
“胁迫?”
培驻闻言似乎来了些兴趣,双手环胸,那双狐狸眼半眯着,语气带着笑,漫不经心打量着培之那不好诉说的敌视目光,“父亲可不会胁迫自己的孩子。”
“……”
“培之,我说过,对别人这种眼神是会被针对的。”
少年听闻胸前猛的一颤,抬起头眼神变得冷冰。
“父亲。”
“……嗯?”
“我不喜欢别人评价我的眼神和眼睛,包括你和母亲。”
培之从小便讨厌自己的眼睛,和培驻一样。
他和姐姐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姐姐和母亲一样开朗善言,社交的方式方法没有缺点。
而他却和父亲般阴郁,冷淡,封闭……
父亲作为商人,自然在金钱之迷的世界里改掉了“封闭”,他的红眸在外人眼中是一把武器,锐利危险,辨不清真假。
而培之的双眸却从小被他人判定为“怪物”
他讨厌培驻,讨厌他的语言,讨厌他的动作,讨厌他的一切。
就像他讨厌自己一般。
……
培驻闻言眉毛挑起,但语气却毫无过度变得阴森。
“现在称呼父亲还不用敬语了?”
“……”
“培之啊,你这副模样倒还有点像我当年的影子。”
培驻打住了笑容,用着审判的语气说话气氛变得更为压抑。
“我的孩子作为学生不去上课,休息了一年,”他缓缓拿起手套停顿几秒后猛地把手套甩在培之的脸上,培之偏过头看着掉落的手套,心中早已习以为常。
培驻冷笑一声,轻按太阳穴,“培之我出差时间长不怎么回家,你就真把自己当大人了,想不读就不读?”
“……”
培之紧咬嘴唇,心中委屈更甚,但还是扭过头,眼神倔强,培驻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呵,连家人的话都不听了?”
“……我会读书的。”
少年声音变得嘶哑,压抑的哭腔卡在喉咙,他站起身没有在理会沙发上表情不明的培驻,径直走到门外,连鞋也没换,便跑了出去。
“砰——”
门被紧紧关上。
男人看着大门,又看向沙发上的手套,沉默着蹲下身子捡起手套后又扫视一圈毫无光亮的房间。
男人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光亮瞬间照亮客厅。
培驻看着少年的瘦弱背影,有点头疼的按摩太阳穴,眼中多出几分软意,他抬起头,看着乌云褪去,太阳突破云层悬挂于蓝天,自言自语的:
“天亮了。”
——
程朝刚醒,雨便停了下来。
“唔……啊,妈。”
他从衣架随便挑了件米白长衬,外面搭了件格子外套,他从房间出来,径直走下楼梯,唐知早已把店门打开,在收拾收银台,他听见程朝的声音,扭头看过去,注意到他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叹气。
“程朝,把脸洗干净,把头梳好。”
“哦……”
少年走进厕所关上门一阵过后洗漱干净,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妈,我今天想吃炒面~”
门外人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语,而是出现了匆忙的脚步声,程朝走出厕所,只见唐知正拉着少年走进屋内。
“培之?!”
培之的状态有些不妙,额前有些细汗,发丝凌乱,裤腿完全被水浸湿,脚上的拖鞋粘上了泥巴,袜子也湿了,走起路来还有水的响声。
“……”
程朝满眼惊诧,反应过来后赶紧上楼下楼后手上拿着一条干燥的毛巾搭在培之的头上,揉搓思考几秒又觉得不够,突然握住他手。
“呃?!”
许久沉默的培之,被他的动作吓回过神,又被拉起来跟着他走上楼,边走还边能听到程朝的絮叨。
“真是的,怎么全身都脏兮兮的,等会感冒发烧受罪的是你,就算……”程朝语句一顿,随即又小声嘟囔,“就算想见我也得把拖鞋换了吧。”
“……”
培之跟着他上了二楼,屋子还算整洁,洁白的墙面,合理的布局,较好的采光在少年心中最不能思考的是:程朝似乎还会做饭,厨房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朝是会做菜吗?”培之忍不住询问。
“啊?”
程朝一愣,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边灌水边回答道:“会做啊,但没我妈厉害”
“朝会做什么菜”培之有些好奇,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朝会做牛肉面吗……”
“那东西是个人都会做吧。”
“……”
培之默默低下头,不服气反驳:“朝第一次做饭没有被灶台炸过?”
“啊哈?!”
程朝端着水杯的手差点松开,他将水杯递给培之,满脸无语的开口:“培根把我做饭这件事看得这么重,还自己说炸过灶台,不会……”
“……”
“自己这么干过吧。”
“咳咳咳……”
培之刚喝下口水,又因为他的话呛得咳嗽,刚要开口又发现程朝跑到另一边去柜子里拿了一双拖鞋,小跑过去,把拖鞋放在地上。
“喏,培根赶紧换鞋,等会儿我给你找条裤子。”
“哦哦。”
培之闻言立即乖乖照做,余光又注意到程朝走到了另一个房间,眸中带上几分异样,伸手拿起杯子继续喝水,结果又因为冷的颤了一下,手中的开水抖出杯口些许,刚好溅在手背。
“嘶……”
晦气。
“培根,你过来一下~”
少年刚放下水杯,又听见程朝的叫唤,他站起身头上的毛巾都没有取下,顺着声音走进程朝的卧室
“喏,这是我六年级穿的,培根应该正正好好”
“……为什么是六年级的。”
培之抬起头,只见程朝直勾勾地盯着他,把手伸出来放在他的头顶,又移在自己下巴处,如此往复了好几遍才俯下身子,似笑非笑。“……坏人。”
少年伸手接过裤子,狠狠瞪了一眼程朝,程朝似乎又起了兴趣,隔着毛巾又在他头上揉搓,力气又不好把控,弄得培之的头晃来晃去,发丝直接遮住了眼睛。
“唔!”
培之发出声含糊不清的语句,似是对程朝的行为表示强烈抗议,程朝不为所动继续手上动作,手也逐渐变成堆他脸上的软肉。
“擦干干~换裤裤~”
情到深处还开始使用了叠词,连声音也变得……恶心。
“唔……”
培之话都说不出来,连看都看不清程朝的脸,只是看到程朝似乎在笑,一种贱到极致的笑,突然程朝将培之的脸抬起,刚想继续逗弄就听见带着哭腔的发泄。
“疼……朝好过分……”
“诶?!”
程朝赶忙低下头,瞳孔猛的睁大,少年两眼闪着泪,黑色柔软的发丝搭在耳旁,脸颊被他堆的显得有些可怜,嫣红饱满的嘴唇半张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那颗眼角的泪痣更是让这张脸更为动人,就像一只被主人戏弄的小猫,虽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忍受,白晳的皮肤衬托着满是诱人的脸庞,有一股媚态从身上散发,这样的气息又如同欲拒还迎般让人无法承受。
“呜……朝,太用力了……”
培之吸了吸鼻子,身子几乎贴近他的胸膛,微凉的手指轻触程朝温热的手背示意他松开。
“……”
程朝处于神游状态,满脑子都是在回味少年的语气和模样。
……弱势,无助,还有点魅惑。
……语气,哭声,话语……
这真的是不开会员就可以看—— “呃!”
程朝赶紧摆头打断自己跑偏的思路,回过神后松开了手,培之的脑袋又被毛巾盖住,程朝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道:“培根换裤子哈,我出去等你。”
“砰——”
屋内只剩下培之一人,他伸手摘下毛巾擦了擦眼泪,那张精致的脸满是潮红;少年扭头看向镜子,只见红眸炽热,他抿了抿唇,但心中料到件事——
朝,似乎很喜欢我这张脸。
少年将刚刚触碰程朝的手,放在心中许久,再度睁开眼睛那双层充满警惕目光的红眸现满是爱意与柔情;培之是装的哭,他从小都这么干,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现在出现在生命中的“傻瓜”,两次都被骗到。
不过在程朝把手松开的那刻,培之盖着头,只感到眼眶不自觉充斥泪水,心中的空落与幸福交织,只是在那瞬间。
熟悉的奇促心跳又出现了。
父亲之前教育自己,说的最多的话是“事不过三”。
从小到大除了给母亲发消息违背了“事不过三”原则,就再也未曾犯过。
但这一次,少年又违背了。
他的心,为了那位少年跳动了无数次。
……
程朝狼狈的爬滚出卧室,随即一头扎进沙发,半躺着把电视打开,想要用电视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似乎更想进去了。看到培之的第一眼,只是觉得他那双眼睛好看,但现在全变了。
这他妈哪里是只有眼睛好看啊,这培根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爷爷到姥姥,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诱惑我啊!!!
程朝立马从沙发上弹射起来,飞奔去卫生间把水温调到最低,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洒,但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作用,只是冷到打了个喷嚏。
“朝真的好帅。”
“我会无条件守护朝爱的事物。”
“朝好过分……”
“呜……朝太用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朝把淋浴头关上,满脸严肃的站起来,刚转个身就看到厕所外面一脸单纯的少年,内心竟升起罪恶感——刚刚我在干什么啊?
“朝?”
“……”
“朝?”
培之叫了几声,见程朝没有理会就跑过去准备拍拍他,结果因为裤子太长,“扑通”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手上毛巾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正正好好重新落在培之的脑袋上;他抬起头只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程朝将嘴捂住,肩膀抖了又抖。
“唔……”
他眨了眨眼,随后反应过来,程朝是在憋笑,无缝衔接的再次抽泣。
程朝的笑容一僵,赶紧蹲下身子把少年拉起来,培之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去蹭了蹭。
“朝,好痛……”
这一次程朝还是没有清醒,他揉揉培之的脑袋,见他一副可怜模样,又想到二人的交集,有些无语地开口:“培根啊,我们两个才认识多久呢?”
“如果四舍五入的话,和朝认识有十个小时了……”
“……”
程朝把他的后颈捏了捏,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才10个小时而已,就对我这么没有防备心,就不怕我是个吃小孩的混徒子?”
“唔……”
培之后颈被揉得有些发痒,他抬起头眼神好听是清澈,难听点就是蠢货:“朝会吃了我吗?我没有急支糖浆。”
“……我怕吃了你自己会变成傻冒,”程朝丝毫不留情怼了他,边说边帮他把裤子往上提,“而且我吃你,和你有没有急支糖浆有什么关系?”
“哦哦。”
培之故作单纯的点点头,程朝看着他一提上去就滑下。腰间的裤子顿时犯了嘀咕“你这身材,瘦的跟猴一样……”
“……过分死了。”
程朝轻咳一声,但又想到培之的语气,心中再次泛起坏心思,“培根培根你连我六年级的衣服都穿不上,不会长大只有一米六吧”
“才不会……”
培之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泪花,衬的小脸更诱人,程朝还没有逗弄够,内心的负罪感便再次浮现,他拉着培之走出厕所,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抽出几张纸帮他擦眼泪,像哄小孩一样:“是是是我们培根长大。才不会只有那么矮,培根长大一米七。”
“不要,长大我要比朝高半个脑袋。”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内心的充实感更为强烈。
“切,培根还要比我高呀,”程朝显然不信,但还是安慰着“好好好,培根长高高,但我们培根就算比我长得高又怎么样,长得瘦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保护自己?”
“……”
培之没有接他的话,心中也更不想告诉程朝自己的休学原因,在他眼里自己属于被保护的一方,讲白了少年喜欢这样当成弱智的感觉,毕竟自己恶趣味旺盛。
“你要像我一样,变得超级无敌的强壮。”
“……不要。”
培之身子一弹便紧紧挨着了程朝,他眨眨眼,突然伸手抱住少年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朝保护我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怕。”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