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夜河（ABO） 南墙

最后，宁愫筠终于放弃了抗争，放下筷子，在心里组织措辞，最后找了一个自认为还行的理由。

宁愫筠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周敛，道：“周先生，真是抱歉，我胃突然有点不太舒服，应该是吃不完了，枉费您的好心。”

周敛其实也无所谓，自己本来准备得也随意，看他这么客气的样子，连忙道：“没事的，吃不了就别吃了，你是小欢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恩人，本该好好招待的，但今天实在是没有办法，明天我给你炒点我的拿手菜。”

“别，周先生，不用特意准备，你们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宁愫筠哪好意思把自己摆在这么高的位置，本来就是麻烦人家。

周敛原本第一眼见他，以为他会是个矜贵难搞的娇纵少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许是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细嫩耀眼吧，但没想到，这人却是一直放低姿态，客客气气地说话，就是有些太过客气，让人有距离感。

周敛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看宁愫筠就是个小孩，对他的包容度本来也挺高的，这小孩，却是过于紧张讨好他了。

为了让宁愫筠放松一些，周敛主动拉进距离：“之后就别叫我周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

“啊？”宁愫筠愣了愣，其实他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但是他确实也想不到该怎么叫周敛，“那我叫你什么？”

那叫周敛？那人毕竟比他大了十几岁，直呼其起名似乎太不礼貌，反倒更奇怪。

周敛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是小欢的朋友，我看你们关系也挺好的，你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就跟着他一起叫我哥吧。”

哥……听周敛说出这个字，让宁愫筠控制不住地想起靳聿玟，一时间有些出神，他从来不会叫别人哥，或许因为在他心底，这个称呼是默认独属于靳聿玟的。

“好，哥。”宁愫筠答应下来，这个称呼叫出口，居然格外地自然。

听到宁愫筠喊出这个称呼，周敛愣了一下，然后不自觉地笑了，宁愫筠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干净，就像……永远都在少年时。

怪不得周欢会和他做朋友，如果是自己，也会很想对这么一个人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这种念头，是因为宁愫筠帮过他们，还是因为宁愫筠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亦或是因为宁愫筠娇娇怯怯的样子惹人怜爱？

他也拿不准，可就是想对他好，然后得到这个人回应，周敛也懒得探究了。

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有些时候，心会比你先说话，想对这个人好，是心做出的选择，不如遵从心的决定。

姑且算是吃了饭，宁愫筠回到楼上，缩到被窝里，之前白天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倒是冷得不行。

在被窝里还能受冻，以前，他可没体会过这样的滋味，尝尽了山珍海味，却不知糙米清粥是什么味了。

在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地方，可实则，这也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角了，远有比这更穷苦的地方。

以后，一定要多做慈善，这样想着，宁愫筠又睡了过去。

然而他并没有睡多久，他是被饿醒的，本来之前除了一顿早饭，就一直饿着没吃，好不容易下午吃上了顿饭，还就吃了点鸟的量，恐怕上个楼都已经消化完了。

宁愫筠摸了摸饿的难受的胃，自己不会做饭，更不可能大半夜麻烦人家周敛给他弄吃的，于是，宁愫筠终于愿意把视线给了那袋周欢塞给他的面包。

如今再不喜欢，也没得挑了，手边只有这个了，宁愫筠拆开包装，把面包往自己嘴里塞。

果然还是很讨厌，哪怕在这个时候，在嘴里嚼了半天，光嚼着，就是咽不下去，一口嚼到最后，都快嚼成糊了。

强忍着不喜，尽量忽略这个味道，宁愫筠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然后开始咬第二口，开始新一轮的抗争。

如果靳聿玟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他饿肚子的，每餐肯定会按时给他做好，半夜饿了肯定会为他准备吃的，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餐桌上。

自己还真的离不开靳聿玟，如果靳聿玟在的话，他就不用在这里啃面包了，可是，自己已经决定离开靳聿玟，意识到这些，只会更加难过。

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心酸，然后，他居然哭了。

靳聿玟还真是个混蛋，对他那么好，又对他那么坏，让自己想离开他，却又离不开他，害得他现在这么难过。

夜已深了，周敛和孩子都已经睡下，老旧的门一看隔音就很差，宁愫筠也不敢大声哭，只能拼命压抑着抽泣声，默默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已经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哭累了，宁愫筠便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天还有些灰蒙蒙的，没完全亮，昨天白天睡过，也没有那么多的觉想睡了。

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手边没手机，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手头什么可以消遣的东西都没有，宁愫筠发起了呆，脑袋里想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忽然，婴儿的哭声响起，估计是孩子睡醒了发现身边没人，没有安全感，宁愫筠被吓了一跳，索性也无事可做，就循着哭声过去看看。

周敛抱着孩子轻轻哄着，面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但还是像初阳光辉一样，温暖又柔和。

宁愫筠愣愣地看着这幅景象，心中触动，或许，这就是父母的爱吗？周敛看着是那么爱自己的孩子。

或许，在自己很小的时候，自己的妈妈也会这么哄他吗？抱着他，轻轻摇晃着，柔柔安抚着……可是，那个女人，会吗？

周敛哄着孩子，注意到宁愫筠，不好意思道：“被吵醒了吧，真是……孩子太小，没办法，哎。”

周敛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一个人带孩子，养活孩子这么辛苦，始终不见另一个家长，宁愫筠忍不住好奇，问：“那孩子的另一个家长呢？”

提到这个，周敛的眼中不免多了一丝悲伤，沉默半晌，缓缓道：“他啊，我就当他死了，从我对他幻想破灭的时候，我就当他已经死了，以后孩子长大，我也只会告诉孩子，那个人死了。”

宁愫筠意识到自己似乎不不该问，愧疚道：“……抱歉，让你想起伤心事。”

“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现在我一个人带着宝宝，虽然辛苦了点，但也挺好的，我可以幻想，他以最爱我的样子死去，在死前为我留下这个念想。”这么说着，周敛的眼中仿佛有万千柔情。

就好像是……加热的焦糖，冒着甜美的泡泡，苦涩中，更多是甘甜。

再次把孩子哄睡，周敛拍了拍宁愫筠的肩，道：“来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谈谈。”

宁愫筠跟着他，来到二楼的天台，早晨的风还有丝微微的凉意，吹得人清爽不少。

周敛从兜里掏出烟，正要点火，但又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宁愫筠，出于礼貌，问他：“介意我抽根烟吗？”

“不介意，你抽吧。”宁愫筠摆摆手。

淡淡的烟味飘来，有一点点类似靳聿玟的味道，但是完全不一样，靳聿玟的是纯粹的烟草的味道，而不是燃烧产生的烟雾味，只是有一点点像。

周敛熟练地吞云吐雾，和温柔的样子有一丝反差感，让宁愫筠有些被吸引，关注着他的样子。

吸烟……是什么感觉呢？

周敛开口，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宁，哥有件事情要麻烦你，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不答应也没关系，最近有个新工作，工资还不错，但不太方便带宝宝，我放心不下宝宝，一直犹豫着没答应，但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人带孩子，钱是真的不够花。”

“所以，哥希望这几天，哥出去打工，你帮哥照顾一下孩子。”

宁愫筠有些懵，然后有些慌张地道：“……啊？不行啊哥，我什么都不会，完全照顾不了孩子啊，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周敛安抚他：“没事的，也就是换换纸尿裤，冲奶粉喂奶，哭了哄哄，哥一会教给你，你肯定能学会的，哥也是没办法了，你就当帮哥一个忙。”

虽说周敛说可以拒绝，但宁愫筠抿了抿唇，看着周敛，心里一番斗争，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

周敛又对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一根烟也抽完了，按灭烟头，往垃圾桶一扔。

宁愫筠看着，心中又好奇起来，开口：“哥，能不能给我一根？”

“你抽烟？”周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烟可不是个好东西。”

烟可不是个好东西，他知道，可就是想试试。

宁愫筠道：“我就是想试试。”

周敛也能理解，这种从来没碰过烟的人，都会好奇，但一尝试，往往都会被呛得流眼泪，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也无可厚非。

“……罢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周敛顿了顿，还是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为他点燃。

吸了一口，宁愫筠立马就被呛得咳嗽，眼泪都下来了。

果然，吸入真正的烟雾，自己根本无法适应，不仅呛得难受，鼻腔还酸楚不适，让他缓了半天。

可为什么，就是想要试试呢？

因为，这有很像他的味道……这个原因其实只占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一种逆反心理在作祟，靳聿玟是绝不可能让他碰烟的，越不让他试，他就越好奇。

一点也不好，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周敛看着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勾唇笑了，这种小孩，别人告诉他这个东西不好，他们是绝不会信的，总想着去撞一撞南墙，直到头破血流了才愿意相信。

容易吃亏，受苦，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