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竭尽所能,一路狂奔。可还是姗姗来迟,急诊室门口早已聚集了一小丛人。
阳家父母互相搀扶着,伸着脖子使劲往门缝里看。林荫虽看似沉着冷静,但湿漉漉的睫毛、通红双眼、紧攥的双拳还是暴露了她的慌张。
两人走过去,轻声询问起现下状况。
林荫还算清醒,哑着嗓子说:“我到的时候已经推进去一会儿了,护士说羊水破了,现在在催产。”
阳茗一言不发,看着林荫翘首以盼的样子,神色复杂。他们出门时,他才刚给林荫打去电话。林家距医院比他们更远,她却比自己更到达。除非接听电话那一刻就迅速出门,除非车子开到狂奔如飞,除非心里起火。
他想,当时他在国外车祸,昏迷不醒时,辛励也是这幅样子吧。
不!更甚!
他一面隐瞒,一面坚强。故作镇定的惊慌是真的可怕。
他捏了捏掌心中的纤长手指,辛励不明所以看过来,他只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误会就此产生,辛励以为他是担心阳清的安危,握紧了他的宽大掌心,凑近了,轻声安慰:“一定没事的。”
话音刚落,急诊室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所有人为之一振,紧张起来。阳妈妈更是脚下趔趄,被辛励手疾眼快扶住了胳膊。
急诊室大门从里推开,护士刚走出来,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关切心急。急诊科护士见惯了家属的呼天抢地,此刻面对这彬彬有礼的一家,神色稍有缓和,平静地说:“放心吧,大人孩子目前状态良好。已经开到三指了,接下来会打无痛,哪位是林荫?请跟我进来。”
得到安全无虞的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辛励引着阳家父母坐到长椅上,看着林荫仓皇离开的背影,默默感叹:私立医院就是好哈,还允许家属进入。真是没有花钱的不是!
阳妈妈叹口气,期期艾艾地说:“都怪我,让她自己去端水,就那两步路就摔了。幸亏现在没有大碍,要不然我可怎么活啊。”
阳爸爸皱成一团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他接话道:“都是这孩子的命数,怪不得你。生下来找个大师算一算,给这孩子求个吉利。”
辛励轻拍阳妈妈手背,安抚道:“阿姨,不怪您。她们母子的福分都在后头呢。”
哪有当妈妈的不心疼孩子的,她不过是心乱如麻,想听两句宽心的话罢了。辛励的话正中下怀,她神情缓和下来,带着点大起大落后的疲惫,欣慰一笑。“小辛,借你吉言了。”
阳茗踱步过来,在辛励身侧落座。感受到身侧的人用胳膊蹭他,他看过去。辛励低声说:“你们大家庭不是都有信任的算命先生,联系好让司机去接。”
阳茗点头应了,拿出手机发信息。
一家人不再言语,急诊室中也没有医生护士陆续进出,紧闭大门内也没有传来凄厉地呼喊。夜终于安静下来。
辛励走去前台处,询问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拿了单子走过来,递给阳家父母。他低声说着:”我预定了七天病房,两室一厅,也方便月嫂过来住。责任护士选的最好的。”
阳爸爸点头,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难为你还想着这些事,你看着办。”
辛励笑笑,走回前台处,再回来时,手里抱了两床薄毯。身后跟着的值班护士端着两杯温水,置于长椅旁的小圆桌上,就回到岗位。
辛妈妈一到冬天就容易腿疼,辛励这么些年没少费心。他自然知道老人家一般腿脚容易受风不适。他展开毯子盖在阳家父母腿上,又端了水给他们压压惊,低声嘱咐他们凑合着眯一小会儿。一切安置妥当,才转身回到座位。
阳茗望着辛励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他的宝贝真是个妙人儿,明明自己也是纤瘦脆弱,需要别人遮风挡雨的小花呢。曾几何时他俨然成为了父母膝下一名尽孝的儿子;寥寥几句,安抚住焦虑无措的父母;忙前忙后,张罗着家中大小事宜。
在他不曾关注的时光里,他的小花早已冲破禁锢、不畏风雨、是个能够独当一面、面面俱到的大人了。纤细枝桠中蕴藏了无尽的蓬勃旺盛。
阳茗长臂一展,将这只又受惊又操劳的小人儿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下抚过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心疼。他侧头在辛励耳畔压着声音说道:“宝贝,辛苦。这家没你得散。”
辛励浅笑起来,轻哼一声,用手肘怼他,又好像真的疲惫了,长睫轻颤两下就窝在温热胸膛不动了。
阳茗低头凝视他侧脸,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白皙脸颊被灯光镀的更为柔和精致,呼吸间茉莉香味扑上来,是他特意选的牙膏味道。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一下怀中人的鼻尖,笑意缱绻。
他又抬头看向自己父母,老两口被辛励盖的严严实实的,难掩倦意。正耷拉着眼皮看着自己偷摸吃老婆豆腐。二老跟阳茗眼神对上,全无闪躲之意,笑的欣慰。
阳茗做出口型‘睡吧,都歇会。’
阳家二老点头示意,依偎着阖上双目。
等候区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和前台护士的气声交谈。阳茗索性也闭了眼,胸前一个恒温的大暖炉,他倒是也不觉得冷。手臂收紧,将怀中小人儿揽紧了,闭眼小憩。
蓦地,一声尖利的喊叫划破这份寂静,随之而来的婴儿清亮的啼哭声。
所有人都清醒过来,纷纷凑到门口等待护士出来。
须臾,紧闭的大门再次向外推开,还是刚才那名护士,只不过这次她的怀中多了一个白色襁褓。
“是个男孩。恭喜。”护士朗声说道。
阳家父母凑上前,一见婴儿登时顿住了脚步,只伸着脖子朝襁褓里看。阳妈妈咬住下唇,不肯哭出声。阳爸爸虽看似沉稳,却眼眶发红。两人嗫嚅着,一句整话说不出来。
阳茗问道:“我姐还好么?”
护士答:“产妇轻微撕裂,正在做缝合,很快出来。”
她上前一步,欲将孩子递给离得最近的阳茗。阳茗赶紧后退两步,他摆手,少见的有些窘迫,说:“我不敢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