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一句命令语气式的请求和半起身体的虚虚示意,无不昭示着眼前男人的尊贵。墨绿色的军服为他增添面庞的硬朗和只要能看到这个颜色在眼前就心安的柔软,相隔的一米宽的木制桌子上摆放着几页纸张。
“现在是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三号上午十一点二十三分。”
机械无生命的声音从室外广播响起,辐射全实验基地,余音绕耳。
少校办公室的窗敞着,似乎站起来就能眺望到不知何处的山头被农民栽满果树的景象,淡淡的栀子香翻山越岭只为萦绕鼻尖,两个男人隔着时间长河和时空交替,皆是目光如炬,眼里写满对唐芝的势在必得,于此刻目光交汇。
六月二十三号,二零一九年各地陆陆续续出成绩的重大日子,全国高考学子都守在电脑手机前翘首以待。
现实世界,唐芝诊断患癌,早已入院治疗半月有余,日日病痛缠身,想不起来要查成绩、规划大学生活,未来灰暗看不到头。徐进礼求路无门,接受唐寻知推荐的地方军医,丢下让唐芝好好治病的嘱托,消失半月有余,开始在没有唐芝的虚假平行时空行尸走肉。
终于有一个地方,轨迹都改变,岁月可回首:唐芝身体健康,稳稳踏出查询成绩的一小步,徐进礼陪伴左右,嬉笑斗嘴,安然无恙。
唐寻知问:“你真要合作还是找借口来这儿?”
直截了当,切中要害。
徐进礼一反常态地打诨:“和军方合作还分真假?那我要假合作。”
“你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
“哪儿?”
这个话题很有吸引力,比干巴巴和讨厌的唐寻知聊天有意思得多。
“和唐芝学坏了”,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唐寻知接着说:“还有,你们指定的那家化工厂虽然在基地下挂名,但早就不归基地管理,而是由市政府进行定期视察。”
成功把徐进礼想说的“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堵回嘴巴里。
徐进礼莫名一噎,转念一想再多的废话都无益,不如直接继续原先的话题。
“我提前看过近几年的政府报告和工作总结,都提到了科技的作用。再加上新形势下环境污染的治理,我相信该厂早就有了引进人才、研发新设备的想法,甚至迫在眉睫,不是吗?”
“新设备需要新技术支持,而我们公司在引进人才方面向来不错。你知道的,越是新生的企业在创新方面越是先进,而我们公司建立不过才五六年,正是主攻新技术的最好年纪。”
等徐进礼侃侃而谈完,唐寻知收敛原先如鹰般死死盯着徐进礼的眼神,板板正正坐好又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一沓纸。直到确保徐进礼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地说出全部真实情况,他公事公办:“条件。”
“研发新能源技术和化工厂合作提高效益的条件,我不信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提前上门来找我。”
“我……”手机在桌子上振动嗡鸣,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两个人都看到来点人的名字。
同一时间,唐寻知“我同意合作了”的话语突然回荡在上空,字字珠玑。
再短短一秒,唐寻知利落地甩出合同,合同白纸黑字,恰好和手机边缘擦肩而过,发出几不可闻的“滋拉”一声。
徐进礼把电话放在耳边的时候,温柔平静的脸上都是疑惑,眼睛微微眯起而具有压迫感,似乎在问为什么。
“徐叔,怎么了?知知回家了?”
徐叔,出发前给徐进礼打电话说唐芝会回家的管家爷爷。
耐心地听着听着,徐进礼察觉哪不对,他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音量,“知知和一个中年男人走了?”
此话一出,还看热闹的唐寻知瞬间坐不住,着急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夺过徐进礼的电话,和电话线对面的人问清楚。
“怎么回事,你快问啊……徐进礼,快点问……”唐寻知疯狂以口型传递要说的话,徐进礼却聊得笑出来。
早在家门口见面对视,从眼神举止就知道唐寻知的真假。
果然,不论是本土的唐寻知和同样从现实世界进来的唐寻知,只要碰到和知知有关的事,都会疯狂起来。血缘这种东西,威力果然不小。
“那我挂了,她回去的话你记得给我发短信。无论什么时候!”
最后几个字不自觉加重,带起空气中灰尘的震荡。
“怎么就和不认识的人走了?关键还是中年男人,说不定油头大耳很猥琐呢。”发现徐进礼不仅不急,还重新坐回会议凳上,背靠椅背悠闲抖腿,边踱步边着急上头的唐寻知火冒三丈,再也没有穿着军装应有的从容稳重,“唐芝不是很喜欢你吗,你就是这么带唐芝长大的?”
“哦。”
“唐芝现在本来应该在学校里填志愿,而不是和陌生人一起走,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徐进礼不听,手指夹过不远处的文件直翻最后一页,刷刷两声名字就龙飞凤舞地签完了。
越到中午越是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徐进礼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颚线,也堪堪遮蔽住唐寻知被隐藏在窗帘下的身影,明灭对比,如此强烈。
徐进礼双手环胸,扬起下巴,立场置换后的自信和得意,明明他处于低站位,可桀骜的气势竟隐隐压过唐寻知一头。
唐寻知本人正在心里默默思考桀骜一词和徐进礼不搭边,却听见他说的话被阳光传到耳边。
“你求我啊。”
“什么?”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知知的事,告诉你知知和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