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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知知,你在干什么?晚饭好了,快点来吃。”门外的徐进礼有点担心。
在房间待了这么久,唐芝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干什么,马上就来。”
唐芝停笔,看着自己刚刚脑子不清醒状态下乱写的日记本,顿时感到头大。
没时间多想,唐芝一把将刚才写的日记撕下来,直直往垃圾桶里扔,然后把日记本收回行李箱里。
确保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唐芝才开门。
“我好了,走,我们去吃饭吧。”
“你先去,你跟老板娘说5号桌,她就会带你去。我想回房间拿一个东西。”徐进礼说道。
目送唐芝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徐进礼转头立马开了唐芝的房门。
“嘀——”
房卡响后房门开,徐进礼走进去,关好门。
床头柜,化妆台,客厅……徐进礼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徐进礼坐下舒展腰身,猛然瞥见垃圾桶里有一个揉起来的纸团。
缓缓抻展纸团,上面每个字仿佛用尽力气在写,力透纸背。
“……
他说他今年22岁,生日7月16号,无非就是拐着弯的告诉我,唐芝,我认得出你。
……
我提前唱出这首歌会对这个世界有影响吗?这是我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字字珠玑,字字有情。
徐进礼的脸色越来越慌,秘密?知知会瞒着自己什么秘密?
怕唐芝怀疑太长时间没拿完东西,徐进礼将纸重新揉成团,小心放在原位。
等他赶到餐厅时,唐芝正开心的大快朵颐,嘴巴周围一圈都是油。
“吃个饭像打了场仗似的,又没人和你抢。”话虽是这么说,刚落座的徐进礼还是用纸细细擦去她嘴角的油污,“光用纸擦不干净,记得等会洗把脸。”
“哦,徐进礼你拿了什么东西,我看看?”
唐芝漫不经心地问道。
徐进礼心里了然,庆幸自己做足了准备,才不至于在唐芝问的时候手足无措。
别看唐芝平时吊儿郎当,好像只会搞笑玩梗,实则是有点脑子在的,不然徐父在世的时候也不会总说她是个小机灵鬼。
“想找充电宝来着的,但没找到,就拿了充电器。”言罢,把手机电量和充电器一起晃悠着摆给她看。
确实,就7格电,撑不了多久就会关机。
“你安排其它行程了吗?”唐芝嘴里都是吃的,话语含糊,边吃边抬眼瞄他。
“去镇江吧,去完回来你正好安心填志愿。”
不一会儿,唐芝空出手来,任由徐进礼温柔为她擦嘴角的油,手上打字不停,“是这儿吗?”
屏幕里,镇江的词条下是镇江的百度百科,往下滑清一色是博主的推荐视频。
“可是我们都没去过那,还要重新找导游,不如回家待着。”
徐进礼摇摇头,眼里光亮灿若星辰,藏着点点笑意和宠溺,“你初二那年生病住院,我和爸妈去镇江丹阳小住了段时间,为你祈福访庙。”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们出去玩不带我。好啊徐进礼,你就是故意让我生气!”
唐芝没听到其它,只记得“生病”“小住”两个词,不由分说指责徐进礼。
“你怎么不说爸妈?”
徐进礼只觉冤枉得很,偏偏对面的唐芝像个小老虎,生气性大但气势不足,以为自己隐瞒她多大个事儿。
徐进礼越想越明白,嗯原来是自家养大的纸老虎。
“他们肯定真心为我祈福,但是你……”,唐芝上下打量,那小眼神色气又可爱,唐芝本人却不知道,“有没有心都不好说!”
有没有心都不好说,遑论真心。唐芝话只说一半,剩下半句留给自己。
“行。我要是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唐芝你就没有心。”
徐进礼被她一激,先前看到的日记中的话不由跃进脑海,他脱口而出。接着仔仔细细看唐芝的脸,试图找到唐芝心虚的任何细节。
可惜没有,眼神不乱瞟,眨眼频率正常,不下意识捏耳垂。种种无不昭示着事实:唐芝没有心虚。
或者说,她丢弃的日记纸里自述的隐藏着的事,欺瞒对象不是徐进礼。
所以她的心虚不会对徐进礼表现出来。
想到这个可能性,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煎得心肝肺都要爆炸。于是,徐进礼脸上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住,他狠狠掐上唐芝的脸,试图留住此刻指尖的难得的温暖。
“彼此彼此,你也不是实诚的人。”
唐芝努力哼出声,灯光下泪光隐隐闪烁,漂亮的脸蛋不觉可怜反而更迷人眼。
徐进礼,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不说如果失败,你就永远留在平行时空,终生漂泊无依、无所靠岸?
二人脸对脸,头几乎要撞在一起,丝丝绒毛都无处遁形,瞳孔里倒映的彼此面容清晰又渺小。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同一个想法不约而同盘桓在二人上空,只看谁能先抓到蛛丝马迹。
他们面上笑着、闹着,心愈行愈远。
*
为选出跑腿结账的人选,二人猜了拳,不出意外徐进礼连输。
毕竟唐芝玩运气游戏一向没输过。没办法,我是大欧皇啦,唐芝无奈摊手手。
于是画面变成:唐芝吃完饭瘫在座位不起,找舒服姿势各种刷视频。徐进礼自觉去结账。
“老板娘结账,老板娘……”
徐进礼喊了三四声,收银台里的老板娘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瞧,哟,这不是刚才监控里很甜的那对情侣里的男生吗?
老板娘连忙坐得端正,收起心神荡漾。
“一共346元。”
“支付宝到账346元。”
徐进礼出示手机支付界面,抬脚就要走。
“小伙子等等!”
老板娘喊住徐进礼,转身屁颠屁颠上了楼,再下来手上是两个红色小礼袋。
“小伙子拿着。”
老板娘虽然看着老些,动作却麻利得很,脸上笑出眯起的褶子,整个人慈爱又质朴,看着徐进礼像在看听话懂事的小辈。
“阿姨这我可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徐进礼被塞礼袋时,人完完全全就是懵的,看着手里外包装喜气洋洋、印着美满一生字样的小袋子,反应过来后着急往回退。
“哎小伙子拿着呀”,老板娘整整身上的围裙,“我刚才看监控,看到你们小两口的动作,就想起我和我老公刚结婚那会儿,也是这样,说着说着要杠架,杠完他又当没发生似的哄我笑。”
“可惜我们没好几年,他生病早早地走了。我没别的本事,只好到这儿——他长大的家乡来开家民宿,告诉他凭着回忆我能好好活着。”
老板娘说到动容处不禁潸然泪下,接过徐进礼递上的纸轻轻擦泪。她苦苦撑着笑,想起那人的音容笑貌,和结婚时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誓言,即使阴阳相隔,依然心有所栖。
“对不起啊,说多了尽叫你看笑话。”
“没有没有。”徐进礼眼神深邃,叫人搞不懂他的想法。
原来有情人易成眷属,难长相守吗?
“别的不说,阿姨我看人贼准。你们小两口以后绝对幸福美满,所以我提前给你们喜糖,就当我这个陌生人随份份子钱,给自己积积福气。”
“你也别多想,每年来我这儿度假的新婚夫妻我都会随喜糖的。”
老板娘的笑脸里写着下半句:所以就别像占了大便宜一样,诚惶诚恐。
徐进礼低头再看喜糖。
早两年自己父母双亡,家里又没些个亲戚朋友。老板娘倒也算是长辈,于是他坦然收下,恭敬谦虚回道,“承您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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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个账买糖干嘛,关键还是骚包的红色。怎么,你才从婚礼现场回来?”
唐芝的小嘴像淬了毒,稳定输出的让徐进礼分外安心。
“老板娘当小礼物送的糖。”
“小礼物送喜糖?”
可别是哪个婚礼现场偷拿回来的,唐芝说罢就要往外走。
徐进礼拉住她手腕,回眸瞬间,他眼底的她顾盼生姿,熠熠生辉。
“知知,吃喜糖都堵不上你的嘴?”
唐芝被徐进礼的温柔语气溺住,她龇牙一表嫌弃,手上却悄悄紧紧攥住大红礼袋,不期然被硬糖咯住手。
任由徐进礼慢慢牵着另一只手走,唐芝自带听话小媳妇儿那味儿,“徐进礼,牵着我不许松手,听见没?”
“知道啦知知!”
“这块巧克力好好吃,我分你一半!”唐芝笑得眼都眯起来,宛如轮弯月,耀眼无比。
徐进礼带着唐芝回房间,路过收银台要上楼梯时他朝老板娘致以笑意。唐芝顺着视线往回看,对上老板娘了然的姨母笑。
“谢谢老板娘的糖。”
本来六月旅游的人就少,再加上唐芝和徐进礼回民宿晚,所以大厅里只有牵着手的唐芝和徐进礼,以及守在收银台的老板娘三个人。
夜色正好,晚风凉爽。唐芝开心的道谢声回荡在民宿大厅上方,像风又像雾,经久弥留不散。
“不用说谢,喜欢就好。”
老板娘低下头,发觉心口很烫,眼眶亦是如此,眼前景象都模糊。
看见二人天生壁人般般配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老板娘抚过手边的相框,呢喃自语。
相框里两个人在阳光下相互依偎、笨拙比耶,幸福的笑容竟比头顶的太阳更亮。
风约踔姿,眼前故人笑。
“老公你看,当年我也是说完谢谢爸妈的话嫁进你家的。说好白头偕老,到头来只剩我一个人看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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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岁月难熬,伊人枯老,往事随风消。